第27章 白色种子

金树森林的量子接收平台被染成了蓝色。不是宁静的天蓝,而是接近绝对零度的靛蓝,那是虚无编织者能量残留的痕迹。林小雨躺在中央平台上,身体像破损的琉璃器皿——部分区域完全能量化,部分勉强维持着血肉形态,交界处闪烁着不稳定的金光。

“量子化程度92%...93%...“医疗AI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即将突破临界点!“

林博士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量子调节器上瞬间汽化。她设计的新型稳定器被紧急改装成强效抑制器,现在正像渔网般试图捞回女儿四散的能量。

“妈妈...“小雨的声音直接从空气中振动传来,嘴唇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种子...保护种子...“

静默者指挥官上前一步,冰晶手掌中捧着那颗从鲸鱼座带回来的白色光球。令人不安的是,球体表面开始出现黑色纹路,与缠绕星光之吻的那些丝线一模一样。

“污染渗透。“仙女座生命体波动着分析,“种子记忆正在被改写。“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不是地震,而是月球本身在颤抖——金树网络探测到某种跨越星际的共鸣。全息屏自动切换为深空观测画面:银河系四个悬臂末端同时出现空间畸变,更多虚无编织者正在苏醒。

“它们为什么现在活跃?“首席科学家大喊,“摇篮协议已经稳定运行十年了!“

小雨的身体突然弓起,像是被无形电流击中。她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两个金色光点——锁定在白色种子上:“不是针对我们...是针对所有周期的变奏因子...“

信息像爆炸般从她能量化的身体释放出来,在空气中形成全息投影:宇宙不止一个,而是无数个并行周期。每个周期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产生变奏因子,但大多数最终被虚无编织者清除。而现在,某种信号惊动了所有周期中的编织者,让它们开始同步行动。

“什么信号能跨越宇宙周期?“林博士一边问一边加大抑制器功率。

小雨的痛苦尖啸给出了答案。她的能量突然流向白色种子,在球体表面形成与自身相同的金色纹路。黑与金的线条激烈对抗,像两条争夺领地的蛇。

“种子是触发器...“静默者指挥官恍然大悟,“每个周期的守护者死亡时,会释放警告信号...“

投影更新,显示出更可怕的图景:虚无编织者不是自然现象,而是第一个宇宙周期中创造的“园丁“。它们被编程为保持宇宙纯净,但随着周期更迭逐渐失控,开始将任何发展出高等意识的文明视为威胁。

“星光之吻不是要我们保存种子...“小雨的声音开始失真,“是要我们...改造它...“

实验室陷入短暂寂静,只有设备嗡鸣作响。林博士突然调出一个古老档案——十年前零号守望者留下的数据包。当时认为那只是历史记录,但现在看来,里面包含着关键线索。

“零号提到过'起源代码'。“她快速浏览着加密内容,“如果能重写种子的基础协议...“

静默者指挥官做出惊人举动。它将自己的核心冰晶——相当于心脏的部位——直接插入白色种子。熵减音乐自动响起,与种子内的黑丝产生共振。

“不够。“仙女座生命体流动到种子另一侧,“需要变奏...“

这就像在暴风眼中试图进行脑部手术。小雨现在94%能量化,抑制器随时可能失效。林博士知道女儿坚持不了多久,但更知道这颗种子可能是对抗虚无编织者的唯一希望。

“用我作为导体。“小雨的能量体突然平静下来,“把种子和我连接...我能暂时稳定它...“

医疗团队强烈反对。这相当于让一个重伤员去扛炸药包。但林博士看着女儿的眼睛——那两粒倔强的金光——知道这是唯一选择。

连接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白色种子被放置在小雨透明的胸口,两者间立刻形成能量桥梁。种子内的黑丝疯狂反抗,而小雨的金光则不断渗透。最痛苦的时刻,她的身体完全分解成粒子云,只剩下模糊的人形轮廓。

“量子化97%...98%...“

警报声刺耳得像是末日丧钟。就在读数即将突破临界点时,奇迹发生了——白色种子突然“啵“的一声裂开,但不是爆炸,而是像花朵绽放般舒展。黑色纹路被金光中和,变成了一种新的青蓝色。而更惊人的是,小雨的能量化开始逆转,从98%回落到95%...94%...

“她在用种子重新锚定自己!“首席医师不敢相信监测数据,“这...这在理论上不可能!“

种子完全开放后,露出核心——不是预想的文明备份,而是一段极度压缩的宇宙代码。这段代码自动接入月球的主计算机,在每块屏幕上滚动起来。

林博士瞬间认出其中片段:“这是...摇篮协议的底层架构!但被修改过...“

静默者指挥官突然发出类似哽咽的振动:“不是毁灭...是更新...“

确实,代码显示白色种子并非简单的文明储存器,而是宇宙级别的“系统补丁“。星光之吻在生命最后时刻,将鲸鱼座UV-3文明的全部精华压缩成了这段能重写虚无编织者基础协议的密码。

小雨现在部分恢复了人形,手指能再次触碰实体。她轻轻托起绽放的种子,里面的青蓝色代码像活物般缠绕她的手腕。

“需要分发到所有金树节点。“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当虚无编织者再来时...这会给它们选择...“

突然,种子投射出一段隐藏信息。那是星光之吻最后的记忆片段:鲸鱼座UV-3文明并非被随机选中,而是主动吸引了编织者。他们发展出了能感知其他宇宙周期的技术,试图建立跨周期通讯——这直接触发了编织者的清除协议。

“他们看到了什么?“林博士追问。

小雨的瞳孔微微扩大:“墙...宇宙之外有墙...还有...建造者...“

信息到此中断。种子完成了它的初次使命,现在安静地躺在小雨掌心,像一颗普通的珍珠。但监测仪显示,它的能量特征已经与整个金树网络同步,随时可以启动全局更新。

静默者指挥官收回核心冰晶,现在那里面流动着青蓝色光纹:“音乐需要重写。熵减不够了...需要包含这个新代码。“

仙女座生命体则提出更大胆的建议:“不仅是地球。应该送到所有签署摇篮协议的文明。集体防御。“

月球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强烈。深空观测站传来紧急通讯:最先遣的虚无编织者已经抵达太阳系边缘,距离柯伊伯带只有三光小时。更糟的是,它们不是单独前来——每个编织者都携带着被“净化“的文明残骸,像战利品又像武器。

“时间不够。“林博士快速计算着,“即使最快曲速飞船也来不及——“

“金树网络可以。“小雨挣扎着坐起来,身体透明度维持在93%,“但需要...更多守护者。“

她指向观测屏。画面放大显示编织者队伍中有几个特殊的俘虏——能量体生命,被黑丝缠绕但仍在挣扎。分析仪识别出它们的频率特征:是其他宇宙周期的变奏因子,类似小雨这样的守护者。

“它们捕获了同行...“静默者指挥官的振动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是宣战。“

作战计划迅速制定。新型稳定器将批量生产,允许部分“星光低语者“短时间发挥守护者能力。白色种子会被复制分发到各星际文明。而最关键的是,静默者指挥官和仙女座生命体将联手创作一首全宇宙能接收到的“和平变奏曲“。

当众人忙碌准备时,小雨独自来到金树母树前。她的手贴在树皮上,感受着网络中的能量流动。在某个频率上,她还能感知到爸爸和姐姐——他们作为银河摇篮的守护者,正密切关注着一切。

“我害怕。“她轻声说,像个普通十九岁女孩那样坦白,“这次不一样...“

树皮微微发光,形成类似手掌的凸起,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没有语言回应,但有种温暖的安全感流过全身。小雨突然想起九岁时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见星星说话,那时的恐惧与兴奋,与此刻如此相似。

转身准备返回时,她注意到母树根部新长出了一株幼苗——不是金色,而是与白色种子相同的青蓝色。更奇怪的是,当她触碰它时,脑海中闪过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

无数宇宙像气泡般漂浮在无垠黑暗中,每个气泡内都有金树网络的光芒闪烁。而在所有气泡之外,隐约有某种巨大结构...像是...笼子?还是摇篮?

实验室的紧急呼叫打断了这个异象。小雨眨眨眼,幼苗恢复正常颜色,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小雨!快来看!“林博士的声音既兴奋又紧张,“种子代码里藏着更深的秘密!“

全速赶回实验室的路上,小雨的量子感知捕捉到一丝异常——月球背面的星空似乎...缺了一块。不是被遮挡,而是像被从现实中剪去的照片。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虚无编织者已经学会了空间裁剪。它们不再满足于重置文明,而是要直接删除整个“错误“。

而当她冲进实验室,看到屏幕上解码出的信息时,寒意从脊背窜到头顶:

“所有周期都是实验。建造者在观察。突破墙壁的方法藏在——“

信息在此中断,因为就在这时,月球的三分之一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