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面风景哪般好

  • 女芺
  • 陇山
  • 3285字
  • 2020-10-26 20:19:27

青秀,取名青山秀丽之地,周围群山环绕,山脚更是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镇子,周边亦是绵延出许多村落,其间坐落着不计其数的农舍。

山上有神仙结茅而住,山下有凡人依山劳作。

在距离青秀不远的某处地方,有一座小村庄依山傍水而建,寻常人想要前往青秀,便决计绕不开此地。

此时在村口不远的路边草丛中隐隐有青光闪烁,片刻,一名少年和一只小狼犬凭空出现此地。

有过往挑担的庄稼汉子瞧见,也只是匆匆一眼而过,这里时隔多天就会有一些人路过,有商贾富翁,有背剑侠客,偶尔也会有御剑神仙掠过,所以也就见多不怪。

苏桃眼神之中有些茫然,但随即将小狼犬轻轻揽入怀中,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边风景极美,朝阳初升也好。

不远处的小村庄在朝阳下更是如同度上了一层金光,前方似乎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向着这边跑来。

也许是第一次传送的缘故,苏桃的脑袋微微有些发涨,视线所及之处有些模糊不清。

小心地将小狼犬往右边怀里挪了挪,然后用左手使劲揉着太阳穴,就在视线逐渐清晰的那一刻,一道娇小的身影便已映入苏桃眼中,同时耳边也想起一道脆脆的声音。

“你是神仙吗?”

一名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苏桃身前,女孩赤脚散发,头发有些乱,却洗的很是干净,只是衣服有些破旧,一双白嫩的小腿上沾了些许泥污,瘦黄的小脸紧紧盯着苏桃。

“如果你想去青秀的话,我知道路的,我能带你过去的。”

“不远的,只有半天的路程。”

许是怕苏桃不相信,小女孩接着解释了一句。

阳光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沿着溪边下游向村庄走去,少年十四岁,女孩约莫八九岁。

女孩不敢多说话,而苏桃的性子更是沉闷,所以一路上很安静。

沿途遇上了很多农夫,但也都是匆匆往田里赶去,偶尔有那么几个也只是对小女孩多看了一眼。

在小溪的尽头,有一间破烂茅屋立于泥淖之上,茅屋没有门,小女孩转头对着苏桃歉意地笑了笑,将自己原本就已齐膝的裤腿往上拉了拉,并示意苏桃也如此。

苏桃见状弯腰将自己的布鞋脱下,也学着将自己的裤管挽了起来,跟着小女孩蹑手蹑脚地走进茅屋。

茅屋里只有一堆厚厚的杂草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一只破旧小陶罐,里面盛有清水,仅仅只是这些,整个小屋看起来也满满当当了。

小女孩进屋之后有些犹豫,两只小手轻轻搓弄着衣角,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

“神仙哥哥,我……我可不可以中午带你去,我想再……再等等人。”

小女孩说这话时始终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不急的。”

苏桃轻轻回道。

小女孩闻言抬起头,惊喜的问道:

“真的吗?”

但随即小女孩自觉有些失言,将小脑袋垂得更低,瘦弱的身躯有些颤抖。

“嗯,没事的。”

苏桃灿烂一笑。

女孩的小脸上逐渐绽放出笑颜,弯腰小心地将地上的杂草拨开,从中捧出一纸油布包裹的东西,然后将其轻轻剥开,里面是半张白饼。

小女孩吃力的将白饼从中掰开,将其中一半递给苏桃,但随即小脸上满是纠结,轻轻咬了咬牙,将自己的那一半再次掰开一点,然后塞在了苏桃手中。

“神仙哥哥,你可以吃一点的,我……我要去村子外边了。”

说着小女孩将剩余的白饼揣入怀中,向着苏桃轻轻弯腰致歉,继而转身小跑了出去。

透过茅屋,苏桃清晰看到小女孩蹲坐在溪边使劲地搓洗着小脸,然后朝着村口快步跑去,远处有孩童悄悄躲开。

有朝阳初升呵,也有秋蝉轻鸣。

那一年不远处有座村子闹了鼠疫,短短几天,一座百余人口的村庄,连带着家畜牲口,转瞬归于尘土。

后来便有一个小女孩辗转来到了这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些小女孩不知道,但她知道村子里的人不喜欢她,有人躲她,有人笑她。

整个上午,小女孩往返茅屋多次,每次却都是失望而归。

然而当看到苏桃将干饼吃的一干二净时,小女孩便再次笑逐颜开,洗脸,小跑离去。

她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脏乱模样,毕竟来得可都是神仙哩!

直到临近中午,小女孩才带回来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小女孩低着头,汉子脸色有些阴沉,只是待得男子瞧着苏桃年轻的模样,顿时又喜笑颜开。

“这位小道长,你也是去青秀求仙学艺的吧?在下夏东临,不知小道长如何称呼?”

自称夏东临的男子有些滑稽地拱了拱手,行了一个颇具侠气的礼。

“我叫苏桃。”苏桃也学着拱手还礼,显得有些拘谨。

夏东临见状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举止间显得更为热情,同时不忘转头对小女孩喝道:

“小丫头!有什么吃的东西还不赶紧拿出来!”

小女孩闻言浑身一颤,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小半块白饼,递给了眼前这位即将踏入仙门的男子。

苏桃多看了一眼夏东临,便再不想看!

有些世道,少年已经开始逐渐接触,有些情绪,少年心中也渐渐升起。

比如,厌恶。

夏东临一把夺过白饼,就要塞入口中,但还是注意到了眼前的苏桃,扬了扬手中的白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苏桃也不理,轻轻吹了声口哨,在溪边捞泥鳅的小狼犬闻声便匆匆赶回。

夏东临见此情形,便再不犹豫地将白饼塞入口中,他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带的干粮也早已吃完,此时委实是有些饿了。

然而片刻,男子便把口中的白饼狠狠吐在地上,嘴中更是叫骂道:

“妈的!你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呸!”

小女孩瘦黄的小脸顿时一片惨白,苏桃见状将其轻轻拉至身后,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夏东临虽然有心发作,但还是瞬间变换了一张笑脸,眼角瞥见地上装水的陶罐,弯身抱起狠狠地喝了起来。

苏桃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但多少也能想象的到,可能就跟老道士所说的变脸戏法一样吧!

烈日当空,三人一犬一同朝着青秀走去。

消瘦男子在前,苏桃和小女孩远远跟在后面。

沿途能看到许多被农田环绕的村庄,有农夫轻扬扎鞭赶着老黄牛犁地,也有农妇挥舞锄头除着顽固的杂草,时不时还会看到一些孩童在田间嬉戏玩闹。

这一走,便已然临近黄昏。

“小丫头,半天的路程怎么还不到,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

夏东临又累又饿,回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小女孩不满道,言辞间已有怒气逐渐酝酿。

而小女孩此时脸色已然惨白,额头更是有豆大的汗珠滴落而下,只是她却还在咬牙坚持。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走过比这更远的路,现在反而却走不动了。

“前面就是了。”

小女孩一指前方,夏东临回转过身,只见前方已然不见村庄,依稀可见的是绕山而建、排列整齐的镇子。

青山秀丽且妩媚!

苏桃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将自己背上的包袱解下挂在小狼犬的身上,然后缓缓弯腰,女孩再不推辞,甜甜一笑,轻轻伏在少年的后背上。

片刻,一行人便已来到了山脚,周围小镇居民络绎不绝。

小女孩见状轻轻跃下少年的后背。

苏桃转身,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只是女孩脸色微微一变,猛的缩回了小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苏桃见状轻声一叹,从怀中摸出一文铜钱,郑重的交给了女孩。

夏东临神色间满是兴奋,目光火热的盯着被小镇围绕的秀丽山峰。

小女孩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男子面前,怯怯地伸出一双小手。

“滚!还想要老子的钱,妈的!”

男子神色间再不忍耐,反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女孩的脸上,只是刹那,半张小脸已是青黄交错。

苏桃双眸猛的收缩,一步踏出。

只是小镇中已有雷声先至,一道紫光狠狠地砸在夏东临的身上,男子应声倒地,口吐鲜血不止。

“滚!出!青!秀!”

一名身着普通衣衫的青年突兀出现,站在夏东临和小女孩之间,其眼中似有滔天怒火在熊熊燃烧。

秋夜静谧,蝉声也悄然不见。

乡间有小女孩蹦跳欢笑,脚步轻盈,怀中紧紧地抱着两张白饼,白饼是刚新鲜出炉的,仅是味道就让小女孩欢欣不已了。

而且今晚好像走得格外快,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自己的那间小茅屋,再没有白天的拘谨,撒开脚丫子就扑了进去。

回到屋子,小女孩小心地将杂草拨开,准备将其中一张白饼藏到下面,等到哪天自己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吃!

然而刚拨开,女孩便愣愣的怔在了原地,有一袭道袍静静地躺在那里,叠的很是整齐。

这晚,有一小女孩跑上游打了好几趟的清水,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身体,然后换上了新衣裳,一袭发白的小道袍。

女孩很饿,吃过一口白饼,但不知为何却再也吃不下去。

夜渐深沉,小女孩侧躺在草堆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半张红肿的脸朝着上方,身着“宽大”道袍,怀中抱着吃了一口的白饼,身下更是藏着一份留待以后的食粮,两只小手好似紧紧抓着两样东西。

一样少年所送,一样出生既有。

小女孩笑容很甜,趁着夜色不注意便偷偷睡去,口中似有轻声呢喃:

“神仙哥哥真好……”

女孩左手攥着两文铜钱,右手好似紧紧握着父母的双手。

蝉声乍起又落。

外面风景哪般好?

不好!

此处神仙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