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少爷。”从厨房出来的保姆张霞,拿着抹布还系着围裙,撞上了陈辞的视线,笑道。
陈峥闻言,轻笑点头。
“陈小少爷是回来过年了?”张霞,边走到茶几边,边回头说。
闻言,陈辞终于开口说:“是,回来过年了。”
“陈小少爷,还真棒呢,年纪轻轻就一个出去读书了,那边也没个照拂的,苦了陈小少爷了。”张霞擦起了茶几。
话落,陈辞轻微勾起右唇,“哪有啊。”
而后他似乎想到什么,又问:“张阿姨,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张霞擦完了茶几,刚好抬身,想都没想就回了句:“陈先生一直很好啊,午饭也吃了很多,现在估计休息着呢,无病无痛,身体比同龄人好多啦。”
闻言,陈辞稍愣,和陈峥告诉他的不同,他立马反应过来,似乎知道了什么。
“那陈小少爷,我先收拾去了。”张霞依旧笑着说。
陈辞:“嗯,您去忙吧。”
“小辞。”张霞刚走,陈峥从二楼的主卧缓缓而下,看见陈辞站在会客厅,轻声道了一句。
闻言,陈辞迅速抬头看向声源,与陈峥对上视线,出于尊重叫了声父亲,把视线放平。
没几秒,陈峥就下来了,他拍了拍陈辞的臂膀,“吃过饭了吗?”
闻言,陈辞思量了下,还是回答:“在飞机上吃了些飞机餐。”
陈峥点头,又道:“小辞,过几天你就在这儿住,好好陪陪你爷爷。”
陈辞喉咙轻微滑动,眸色加深,“嗯。”
“记住,他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陈峥千叮咛万嘱咐,深怕陈辞孝顺的人设立不住。
“知道。”陈辞习惯性回了一句。
他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很听陈峥的话,唯一的就是要考上延的高中,他没告诉陈峥他去上延的主要目的,当年就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他想换个环境上,后来陈峥特意查了下,才知道他的儿子,是去追他儿媳妇了。
气得直接得了气结,特意吃了些药,才好过来些。
陈峥一直对陈德宁说陈辞去外面上学,是他的主意,想让陈辞独立自主些。
可这话给外人听到能信个几分,但家里人谁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也只是个称号罢了,虽是亲生的,实质上已经跟继的差不多了。
陈辞有多独立清冷,自家人一清二楚,对陈峥的话,他们也只是听听。
这一次,他把陈辞叫回来其实另有目的,陈德宁并不病危。
陈辞还不知道,他这一留就是一年半。
陈峥闻言,又思量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咬了咬牙,开口道:“小辞,你这样,你先和我回家,我.......”
陈峥说的家是中佳公馆。
陈峥组织了下言语:“有事和你说。”
话落,陈辞稍有无语,让他来这里又让他回中佳公馆。
“好。”陈辞回道。
而后,陈峥就往门外走,陈辞跟在后面提着行李。
二人回到中佳公馆,陈辞先把行李放回了自己的卧室,而后洗了把脸下了楼,陈峥正坐在沙发上,泡了壶红茶。
他下了楼,坐在另一个沙发上,陈峥给他到了一杯茶,放到跟前,没有说话。
陈辞先说了一句谢谢,而后拿起那杯热茶,一口喝了下去,这明明是杯热茶,但他喝来却察觉到一丝凉意。
陈峥也喝了一杯,终于开口道:“小辞啊,这次回来,我不打算让你再去上延了。”
闻言,他大惊,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陈峥没看他,只是给他和自己续了个杯,缓道:“学校那边我都处理好了,在上延一中就读到这个学期,剩下的回海城上,在八中,我都办理好了,开学直接去。”
陈峥说得不快也不慢,语气倒是带着强硬。
“你不和我说,你就擅自做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辞明显来了火气,说话的声音一改从前。
话落,陈峥生硬笑了下,抬头看向他,语气凶狠:“因为你是我儿子,我让你怎么做就得怎么做。”
陈辞低着头,看着茶杯淡道:“真是荒谬至极。”
“陈辞,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这次必须听我的。”陈峥拿起杯子捏紧了,“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又轻嗤笑一声,随后微眯起双眼,眼神由扑朔迷离变得坚定又力,“父亲啊,我是个人,不是个玩偶,我有七情六欲,我也有我想做不想做的事。”
“陈辞,你听不听我的话!”陈峥怒了,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逼问。
“不听。”他撂下这句话,也站起来,行李箱也不拿了,直接往外走。
陈峥这次是有准备的,不像上次了,他这次一定要他留在这儿,还要他和简纯一分手,抹去早恋的头衔,完完全全变成他的傀儡。
所以陈辞刚出门,就被几个人控制住了,其实他没有反抗,他知道他那么做没用,他抬头看眼蓝天,吐了口气。
.......
他任由其他人动手打他,他不还手,就算是死也不说一句分或留。
陈峥就在旁边看着。
他的额角冒出了血,热乎的血液滴在地上溅起血花的那一刻,陈峥终于喊了停。
“陈辞,你要不是你妈生的就好了,听我的话吧,我是为了你啊,早恋有什么前途,我和你妈就是先例。”陈峥走过去讷讷地望着被打跪在地上的陈辞,眼角轻微颤栗着。
他双腿跪着,头微微低着,旁边的手机被踩碎,电话卡也掉出来了,额角的鲜血混着汗水滑在下颚上,乌黑的眸里有些涣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陈辞喘着气,他被打的神志恍惚,依旧大声吼道:“我爱简纯一,我不分。”
短短一句话响彻了整个中佳公馆。
他爱她,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
陈峥太阳穴突突着,他抬手扶了扶额角,陈辞的这模样像极了当年他死活要娶杨慕云的样子,他没办法了。
陈辞强撑着身体,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口中吐出红沫,咬着牙垂眼对陈峥说:“父亲,我说过的,我不是你。”
“我们断绝关系吧,你放我走,互不干扰。”他很清楚地说完。
闻言,陈峥大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他还认为那样做是为了陈辞,为了这个家,他还不明白是他亲手断送了整个家庭。
陈峥硬着头皮答应了,但也不算完全同意。
他要付出一年半的时间乖乖待在海城,不与无关的人接触,来换自由,陈峥悄悄拿走了他的电话卡和他的私人卡,他不知道。
在此期间,陈峥断了所有陈辞与简纯一的联系方式,铁了心要他们分开,一直到年后,快开学的时候,陈峥才放陈辞踏出外面。
他买了个手机,弄了个电话卡,悄悄给简纯一打电话,没有人去接,在那段时间里,陈辞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八中就是在中佳公馆,每天车接车送,身上所有的钱,陈峥都控制着,没有过多钱买去上延的所有飞机高铁还有火车的票,就算买了,他也走不了。
他每次认识一个人总会向他们借个手机,给简纯一打电话,每次都是一个样,后来就慢慢形成了一个习惯。
联系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尝试了很多次了。
2018年的冬天,海城下起了大雪,大雪连续下了几日,覆盖了整座城。
陈辞外面套着简纯一给他买的黑色羽绒服,衣服没拉拉链,他蹲坐在男生厕所外面的死角处,能隐隐看到里面的蓝白色校服,黑色的眸眼死死盯着飘洒着的大雪,想起了2013年的冬天,简纯一和他隔着屏幕看雪的场景。
这么一晃都已经是五年了。
他抬起手来吸了口指间的烟,下一秒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飞向天际。
桃花眼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拿烟也快燃尽了,但他没扔,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逼近的滚烫。
好想见她。
好想好想。
他烟掐灭烟头,迅速起身回了班级,向陈瑾言和彦宇借了点钱,当天就逃课去了机场买了最近的飞机票飞回了上延,上延还不算太冷,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谁给他打电话他也接不到。
就在他打车刚回到汤臣一品的时候,陈峥派的人先一步钳制了他,陈辞这次豁出去了,把那些人揍了好久,奈何人太多终究还是寡不敌众。
他在车上打开手机给陈峥回电话,用及其低微的语气说:“父亲,我就看她一眼。”
陈峥很强硬地说:“不行。”
“赶紧回来。”
车开了,开得很快,路过全家的时候,闪过一个人影,一个少女神色漠然地在全家里面啃着面包。
他没看到。
她也看不到。
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在那一年半中,他时常会去陈家老宅,发自内心地陪他的爷爷,他不是不孝的人,只是他的爷爷,并不很爱他,他知道,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会与陈德宁隔段距离。
后来陈德宁在他高考完的暑假因为突发心肌梗去世了,原本陈老爷子身体也不错,但还是年纪大了,终究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最后,陈峥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他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切所有。
其实陈德宁本就打算把所有交给陈峥,就算陈辞不听话,就算陈峥了轨,就算陈峥娶了杨慕云,照样是这样的结局,还是他敏感了,他以为他的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会不喜爱陈辞这个唯一没有联姻的所谓的爱情结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关系,都崩于利益面前,亲情,爱情,友情。
郭德纲说过,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很多人都觉得,这辈子,最可靠的就是利益。
没有永恒的关系,最可靠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而当利益与三大情感冲突时,几乎所有人都会用贪婪的手伸向前者,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会有好结局吗?
不会,只会有一个空虚的人生,且散发着利益的恶臭味。
在陈辞走的当天,他终于把那个电话卡还给了他,告诉了陈辞,他对简纯一说过的话。
他知道后,也不想与他争论了什么了,只是拿上那个电话卡,很认真地对他说了句:“祝您以后幸福。”
而后,他大步离开了这个困了他19年的牢笼,头也没回,他带走了所有他的东西,他的卧室干干净净。
他不再是陈小少爷了,他自由了,他记得那天中佳公馆树上的蝉一直叫个不停,不知道是在悲歌还是在欢乐。
后来他回来了,回来上延了,下了飞机,已经不早了,他把原来的电话卡插回手机里。
接着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开的电话,他盯着那号码一两秒,心里猜测了某一个人,接了电话,在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的那瞬间,他愣在原地,眼角流出泪了,她还在,她还在等。
他的姑娘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