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组织、技术与效率:浙江省手工业社会主义改造研究
- 陈麟
- 2663字
- 2025-02-21 10:41:31
第一节 传统手工业的传承与发展
作为社会商品生产活动,手工业是为市场流通而组织生产的重要部门。相对南方地区而言,中国手工业的重心曾长期处于黄河中下游地区,北方地区的手工业品不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占有明显的优势。经过魏晋南北朝和隋代的不断发展,这种状况在唐代发生了比较明显的变化,江南地区的优势开始发挥出来,及至中唐以后,南方地区的手工业经济超过北方,手工业重心逐渐向南移动,这与我国古代整个社会经济重心南移是基本一致的。[1]宋元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内部分工的不断精细,手工业从业人员的数量不断扩大,部分民间手工业甚至超过官营手工业;手工业者通过自身劳动获得经济收益,解决了大量失业者的生计问题,有助于维护社会稳定和推动经济的繁荣。马可·波罗在游记中对元代杭州手工业有这样的描述:“此城有十二种职业,各业有一万二千户,每户至少有十人,中有若干户多至二十人、四十人不等。其人非尽主人,然亦有仆役不少,以供主人指使之用。”[2]明代科技水平的进步更是给手工业注入新的发展动力。从瓷器、砖瓦的生产,石灰、矾石、硫黄、煤炭的利用,到五金的采冶、器皿的创制,再到农业机械工具的制造与使用,处处都反映出生产技术的提高对手工业发展的促进作用。[3]
明末清初,手工业虽然受到战乱的影响,但是农业生产的发展、匠籍制度的废除,以及清政府对手工业种种限制的进一步放宽,为手工业的恢复和发展打下了基础。[4]这个时期的手工业生产发展呈现出以下特点。第一,农村家庭手工业的发展。“白纻,苘属粗者为纻,吴地出纻独良,今乡园所产,女工手绩,亦极精妙也”,“比户勤纺织,妇女熬脂夜作,成纱线及布,侵城入市,易棉花以归,积有羡余,挟纩赖此,糊口亦赖此”。[5]农村家庭手工业在满足自身消费需求的同时,积极为市场商品性生产、流通提供服务。第二,工场手工业的发展。工场手工业发展得益于商人资本的经营扩张,“武安商人初皆贸易河北,以药材称,每年春季推车而往,岁终推车而归,习以为常,频年跋涉,不能大有成就,迨至乾、嘉之际,乃渐从行转为坐贾,同时,也扩大了武安商人的活动地区”。[6]在社会生产过程中,商人资本有助于促进手工业的专业分工,如丝织业,“苏城机户类多雇人工织,机户出资经营,机匠计工受值”,[7]“茶厂既多,除(建)阳、崇(安)不计,瓯宁一邑,不下千厂,每厂大者百余人,小亦数十人,千厂则万人;兼以客贩担夫,络绎道途,充塞逆旅,合计又数千人”。[8]手工业中使用雇佣劳动和手工工场的增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产经营关系的改变,在原料发放、成品销售方面,割断了个体生产者与市场之间的联系,但这种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形式,仅是农民为了糊口而已,不足以改变其自给自足的性质。[9]正如王亚南所说,“据一般统计的综合,中国农民的产品,仅有50%以下留给自用,其余都需售出。但是,就商品化程度到了这种程度的农产品,仍不易在它上面表现出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的迹象”。[10]另外,富商的资金除了继续从事商业外,绝大多数更倾向于投资土地,“广东十三行商吴绍荣、潘正炜等,也以其对外贸易所获巨额财富,购置大量地产”。[11]商业资本对农村土地的直接投资,加强了传统农村家庭手工业与农业的结合,固化了人口流动,制约了资本的扩大再生产能力,对手工业发展形成顽强的阻碍力量。
鸦片战争之后,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的产品倾销和原料掠夺,虽然有助于瓦解以耕织为主的农村自然经济结构,加快城乡之间的人口流动,但是它也抑制了传统农村家庭手工业的发展。“一种社会化新技术基础上的高层次商品经济,对囿于个体性手工技术基础上的低层次商品经济的冲击,首当其冲的并不是古老经济体中的‘自给性’生产部分,而恰恰是它的商品性生产部分”。[12]如铁、针、火柴、煤油等行业,在外国同类商品竞争和排挤下,逐渐被洋货替代。“洋布、洋纱、洋花边、洋袜、洋巾入中国,而女红失业;煤油、洋烛、洋电灯入中国,而东南数省之柏树皆弃之不材;洋铁、洋针、洋钉入中国,而业冶者多无事投闲,此其大者。尚有小者,不胜枚举。所以然者,外国用机制,故工致而价廉,且成功亦易;中国用人工,故工笨而价费,且成功亦难。华人生计,皆为所夺矣”。[13]由于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洋货的销售还是十分有限,“只有约8个传统手工行业受到摧残,除了手纺纱外都非重要行业。迄1920年,绝大多数手工行业都是发展的,手工业总产值也是增长的,并且,机制工业发展最快的时候,也是手工业发展最快的时候”。[14]有些行业依托国际市场,使用机器设备而获得了较快的发展,如棉纺织业、丝织业、制茶业等。“手压机每日出产60篓,有25%的废品,而蒸汽压机每日出产80篓,只有5%的废品,并且因使用机器而节约的费用,每篓计银1两,按照以上产量计算计每日即达银80两或金20磅”。[15]相比外来经济冲击,中国内部税厘制度、商业高利贷、战争等因素给手工业带来的冲击和影响更为严重。[16]
20世纪初,在“实业救国”“抵制外货”等民族主义思潮推动下,大部分手工业不管是在产值,还是在人数规模方面都有较大的增长,尤其是因欧战关系,外贸中止,如棉纱、制皂、卷烟等行业获得了长足的发展。据统计,1915年25种手工工场数达到16140家,职工人数406222人。[17]并且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刺激下,原先传统单一的商品交换,开始向发料加工的商人雇主制转变。从地域上看,中国的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逐步向全国延伸,到1933年,全国制造工业净产值1889026800元,其中手工业净产值1359374000元,占制造工业净产值的72%。[18]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在沦陷区对物价、原料、市场等方面实施严格的统制政策,严重危及手工业的生存和发展。“将蚕丝生产委之于中国,缩小日本的蚕丝生产,把劳力资材转用于粮食生产和时局产业”;“……江浙的蚕丝业受到很重的打击,特别是由于各大丝厂及茧商在战乱旋涡中不能收购蚕茧,加之产区普遍处于炮火之下,治安极其恶劣,农民想要卖掉自己的蚕茧是非常困难的”。[19]抗战胜利之后,外国商品的大量倾销、金融资本投机、农业的缓慢恢复,致使手工业处于停滞或衰退状态,至少未达到抗战前的水平。据统计,中国生丝产量,战前1933~1937年的平均产量为297460担;战时因桑园遭到破坏,机器设备损失亦大,以致产量大跌,1938~1941年平均产量为30234担,仅及战前的10.2%;战后稍有起色,1947年为74200担,1948年为82400担,分别为战前的24.9%和27.7%。[20]此外,家庭手工业由于人力、财力不足,出现了生产合作经营,“做木瓢也有分工合作者,这种工作单独一人不能胜任,农民凑合一起,有钱出钱,无钱出力,钱不够则托人借钱”;“冬闲时几家农民或凑一些本钱,或向富户及同村乡亲借一笔款,开办木厂,赚钱均分,赔钱均摊”。[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