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只有你我二人能够运用灵力,既然不是我,必定是你栽赃嫁祸。”
“你……”赵水刚想争辩,一开口,却突然发觉体内开始气血翻涌,一个愣神间,手臂竟突然冲出一股力往上顶,直逼得他将拳头挥了出去。
对面的赫连破立即往后仰身避开,连同他后面的一群宫人也吓得连连后退,推挤往后散开。
“赵水,你够了!”赫连破怒道。
“我……”赵水还没来得及张口,他丹田里的真气开始成团翻涌,勾起胃中一阵痉挛的恶感。他还没从这难受中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那股气道便将他整个人带了起来,再次向赫连破冲去。
蓝光溃散,势头凶猛。
众人只觉眼前如黑夜中的闪电亲临面前,晃得人睁不开眼,待再看清时,两人已如飞燕在空中纠缠。
“天哪,不会真出什么事儿吧?”
“躲远点躲远点,别再误伤人可不好了。”
“谁来劝劝他们,龚副城主……”
一众人一边退后,一边齐齐将目光望向龚副城主的背影。
只见他此时一动不动,正仰头望着打斗的二人,两手藏在袖中一前一后贴在身侧。他静然不动,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更不会有人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注意到他那藏在袖口中的手,是否与这翻搅的风云有关。
“你疯了!”赫连破喝道,一边极力抵挡着。
可赵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此刻已经完全陷入混乱,身体不受他控制,活像一只牵线木偶被提着,在众人面前做疯狂的表演。他的动作总比意识快一步,以至于每个极为快速的旋转跳跃都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混乱中,一股股恐惧裹挟着他的心不住震颤。
他看到自己的两臂在身侧划了个大圈,勾起旋风如刀一头往赫连破冲去,被他的掌风割破衣带,还没好好感受腰腹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又是一个翻身往回扑。
几番交手,无一吝啬,伤痕累累。
“啊——”
“停手!”
突然间,赵水的耳边掀起一阵吵嚷的浪潮,惊惶的、震怒的、甚至还有夹杂着的隐隐期待的……它们仿佛要将他卷入某个喧嚣中。
下一瞬,他看见赫连破的双眼在疾风中变得锐利而笃定,而后满目突然被溅上血红,不幸的事情似乎正在发生,由不得他控制。一阵翻江倒海的错杂之后,耳边喧嚣骤停,连同周遭的一切人声尖叫都被吞没,赵水像一块用脏的抹布般飘飘落地,四肢酸软地垂头半跪在地上。
他第一反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血渍斑斑,一片狼藉中却找不到足够大的伤口。
疑惑一瞬,他的心骤沉。
“赫连世子!”
“……”
短暂的凝滞后,痛心的叫嚷声传来。
赵水惶然抬头,看向园子一汪水池的对面,那里坐着一个人,身上的衣衫印出一抹红,正在散染开。
眼眶酸得厉害。
有好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到那人身旁团团围住,阻挡了视线,然后赵水的视野渐渐模糊。他收回目光,看到一侧也有人往他这里跑,张牙舞爪好不热闹,而边儿上挥手指挥的,是把星灵传到他体内的龚副城主。
原来他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借刀杀人,瞒天过海。
赵水看着那些人冲过来,看样子是要抓捕自己,脑中闪过一瞬的犹豫——眼下是走是留?留下被人抓住,便由不得自己控制,可若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没曾想,他还在思量,别人倒帮他做了决定。
胸腹中的灵力突然间又翻涌卷起,像道旋风般
在一簇手将要抓上衣角时,赵水风驰电掣般地闪身后退,手臂划空扫过一弯光刀后纵身跃上墙头,在众人追上之前没了踪影。
光刀骤大,撞击在一圈人身上,直将人逼得倒在地上、多人口吐鲜血。
整个花园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龚副城主,不见了!”一人跳到园墙上张望几眼,回头急道。
龚副城主板着脸没有答话,转头望向对面倒地的赫连破,深深吐出一口气。
“赫连世子怎么样?”他向一来人问道。
“血流不止,意识尚在,万一……”
“立即将他妥善安置,派人救治。”龚副城主吩咐一句后,挥了挥手,才将注意力转回到周围的人身上,调高了声音道,“星门外叛弟子赵水,出手伤人致使赫连世子身负重伤、宫人受伤。即刻调集宫城内外人马,全面搜捕罪人赵水!”
“是!”
几名朝臣拱手回应,转身拨开纷乱的人群带着几分与此情此景不太适配的踌躇满志走了出去。
唯独先前与赵水打招呼的那位甄奉御双脚未动,悠悠然立在原地。
“龚副城主,可真下了决定?”甄奉御问道。
“自然。”
“那我去了?”
“嗯。”龚副城主回了一声。
“想当年分门别派,将下官推入天璇整日与草木纲要为伴。没想到一朝为政,经营多年竟为如此。”甄奉御摇头笑着叹了口气道,“罪过啊罪过。”
“你我本是同类人,又何必假意感叹?”
两人互相接过眼神,甄奉御笑了一下,两手插在袖弯里,弓着身子往园外走了出去,背影渐渐淹没在婆娑交织的树影里。
宫城内外,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地“热闹”了起来。
赫连世子与开阳之女双双身负重伤、生死不明,而牵涉其中的二世子赵水逼退众人后逃得不知所踪。一时间,人心惶惶,在事情还没来得及通报给宴席上的高宾贵客之时,抓捕“罪人”的队伍已经一排排一列列地从宫墙内外冒了出来,来回奔走着。
那架势,与其说是找人,倒更像敌军来犯般的大阵仗。
外头很吵。
交错的脚步声不断透过岩石的缝隙传来,乱糟糟地惹人心烦,但很快远去,渐渐地留下一片空寂。
空寂得仿佛无人会再问津。
赵水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处何地,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头顶隐隐传来的吵闹声告诉他在地下外,一无所知。
刚刚,他的身体被体内的星灵操控着一跃而起,借着夜的漆黑逃离了众人视线,一路左奔右突飞速而行,就像只被乱风操控的风筝般无力得只能任由牵着走。而宫墙的布局大同小异,匆忙间赵水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目中唯一看得清晰的,只有上空那忽明忽暗的天星,正在闪烁。
赵水皱皱眉头,想抬手揉揉发晕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怎么还被困着。”他咬牙道,眼睛一闭一睁间,心沉了下去,“付铮……”
满目的鲜血涌上脑海,勾起他胸口的心慌。
赵水努力想平定下乱如麻的心绪想想办法,可一个个冲突的画面接踵而至,根本无法让他安静半分。更可气的是,他就连个清醒的巴掌都给不了自己,只能直直跪坐着,一动不动地尝试强忍。
“赶快冷静!赵水!”赵水暗自急道。
等不了,真的等不了,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安慰好心神了。
急躁间,赵水的脑海中忽而闪现出刚刚“被迫落跑”时的画面,被他一下子抓住——夜空上的北斗七星明暗交替,斗柄指北,按前进的方向,此地应该是宴会场的西北方。
举办宴会的地方本就在宫城靠后的部分,再往西北……
星坛?
“对了。”赵水心道,仿佛摸到了一丝脱离出去的希望,“星坛乃历届帝王祭祀之地,没什么人注意,把我藏在这里再调走驻守的人……好算计。”
鼻间钻入了灰尘,倒是没什么香火的味道,四周清冷,咳嗽一声会有轻微的回音,可见地方不小。腿脚底下的地面沾着湿气,应该是在地下,大概是储藏什么东西的地方。
这样想完一通,烦扰的思绪也被清理了大半。剩下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自己可以自由活动。
“灵力还真大啊。”赵水再次试了试挪动手臂,叹道。
倘若光凭内力相抗,他哪里是龚副城主的对手?除非对方需要足够的星灵而主动收回他的灵力——可若要等到那时候,外面早不知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是想要召唤辅星,得需要他的灵力才行……
怎么办……
有些头痛,赵水咬咬牙,恨恨地在腿上小锤了一下。
“嗯?”他愣了住,手指微动,想要再抬起来,却又动不了了。
等等——赵水眼眸一动——纵然灵力受原主控制,但那家伙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这儿,所以刚才,是他走神儿了?
如此想来,赵水的心口顿时涌上一股激动的浪潮。
他虽然不能再这断断续续的控制中自由活动,也不能召唤自己的辅星,但用龚副城主的星灵调动他的辅星,总是有点希望的吧?
赵水立即闭目凝神,开始默念心法。
周围一片静寂,冬末春初,各处的生机缩在角落蠢蠢欲动,反而渲染成了最静谧的时候。
没有一点纷扰,独坐在黑暗中的赵水渐渐收住心神,开始专心致志地用念力相抗。他很快便感受到身上的灵力那起起伏伏的变化,这些强弱交替仿佛就是原主情绪心跳的反应,隔着它,似乎能捕捉一丝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影子。
“七曜五纬,始于日月;太白当夜,明星有灿……有了!”赵水叹出了声,猛地睁眼。
只静待一瞬,一抹星光从天而降,钻入了困住赵水的地方悬在他头顶上空,眼前登时被照亮。
这是一间狭长的地室。
两侧皆为石壁,很窄,因此赵水的视线在适应了骤然变亮的光线后,便落到了距离他面前不远的一块“庞然大物“上——
判定门派的天石?
先前入门判别完就再没见过天石,原来它被保存在这里。再看看周遭,只有一个堆着书卷的柜子、几个圆坐垫,还有一些端正放在檀木盒子上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应该是挺珍贵的东西,不过赵水看着跟普通碎石没啥两样,并未觉得稀奇。
再扫一眼,地室的门在天石旁侧的墙上,紧闭着,不知道是否被锁上。
“唉。”赵水舒口短气,不是滋味儿地撇了撇嘴。
“环堵萧然啊环堵萧然。”他说道,心间那刚散去的阴翳又再次聚满,堵得他胸口发酸,“付铮……”
天石中间的那滴“水珠”仿佛就像赵水逼到眼眶的泪,盈盈泛着光而几欲流下。
不行。
他必须要出去,必须要见到付铮,必须要让她好好的才行!
如此想着,赵水再次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地与身上的灵力相抗——只要尽力利用龚副城主的辅星引起注意叫到人来,他就有机会。既然这股力量在他体内,那便是他的,他就不信抓不过来分毫。
快点。
再快点……
这个世上,三心二意的人索要的东西从来敌不过一心一意拿来的多。尤其是那个分心之人,还是饕餮食肉的野心。
随着时间一盏一刻地过去,赵水感觉到机会一点点在临近。
来了!
他总算再次捕捉到对方的一次念力转移,丹田处的一股星灵油然而上,化为一道“噌”地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逮住这个机会奋力展臂,两腿猛地夹紧,竟真的一下子跃身而起,向那地室的门撞了过去。
赵水紧咬牙关,憋足气力想用“抢”过来的那点儿灵力撞开那石门扇,谁知下一瞬,眼见整个身子就要贴上去了,那门扇似乎有所感应一般,突然亮起红光。
“不妙!”
虽早料想到不会如此容易,但他还是没想到龚副城主会用灵力来封锁。
两力相向而斥,赵水使出多大力气,此时迎面便回弹出多少力量来将他撞开。闷头重重的一声响,他感到整个身子像是从高处摔到地面上一般散了架的剧痛,而整个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打横飞了出去。
这一飞,背部直直地撞在天石上,又是一下闷痛,整个人“掉”进天石的圆洞里,脑袋后仰双腿朝天,狼狈地卡了住。
“我……”骂脏的话堵在他的口中,却被束手无策的挫败感打散了去。
赵水的腰部抵在中间悬空的“水滴”上,竟没有将它压下。只一瞬,两年前天石判定的情形,再次在他身上出现。
而这一次,他没有机会再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