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人空瘦。江山烟雨回楼,梦无忧。浮华往后,百里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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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车正驶向郯城郊区,阴云密布,夜黑风高。
一声爆炸轰出了烟火,盛开在四五月的暖风之中,惊醒了周边的牧民与游人。
一时间,案发当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据相关登报人口述所拟,车中所载两男一女,男子当场死亡,女子重伤被送回了邺城医院。
……
盛西樱难得在一回医院,病人送到以后,他主持手术与相关恢复。
经过检查,那名女子是腿部中枪,所幸未伤及筋骨。全身多处烧伤,气血两虚。
盛西樱给病人做手术时,看到她的脸,顿时如晴天霹雳劈得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傻站着不吭声,一动不动。
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鹅蛋那么大,直接愣在了原地。
一个护士接连摇他半晌,方才回神。
他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带上手套准备手术。
……
子弹取出来之后,事情还没结。
谢池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如雪,嘴唇干裂,双眸紧闭。
她歪着头,仿佛一个垂死之人不做任何挣扎。
白云湫带着宁渭风姗姗来迟。
盛西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急的来回踱步,汗滚如珠。
他的脸色也很苍白,毫无血色。看见了少年,如同坠海的渔民抓住了救命绳索,感激的回看白云湫。
少年迟疑的走进了病房,眸光所映,即是他满心满眼的姑娘。
她比平时还要冷血,僵硬的躺在那洁白的病床上。雪白的面孔迎着光,没有半分生人气。
少年愣愣的偏了一下眸子,看向别处,手却不自觉的紧握。
缓过神来,他忽然唇角迟缓的翘着笑,嗓音却有些暗哑。
“阿也,渭风来了。
他自然的抬起步子上前去,单膝跪到她的身旁。生疏的抬起手摸了摸姑娘的脑袋。
她收住了锋芒,没有往日里的半分乖戾。
他知道她的前尘,甚至都知道她的后生。
少年一如往日在她的身旁,面容上是她甚是喜欢的清澈、干净的笑。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最无法欺骗人的一双眼睛吧……
一如往日的翩翩少年郎,何故,眸中闪现了泪滴……
百无一用,是书生。
泪滴滚落在她的掌心,烫手的很。
姑娘青眉微蹙,睫毛似有颤动,微弱的呼吸声似有若无。
沉溺于梦中,于她那个爱笑的少年。
“渭风……”
少年闭了闭眼,遮掩住眸中的血红,形销骨立,脸上残留着泪痕。
宁渭风缓缓握住谢池的手,放在额前。
“我在……”
话一出口,泪水便止不住的涌出来。
若此刻你能睁眼看看我,哪怕只是教我一句泪不轻弹的道理……那该有多好……
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
我知道你喜欢干净的少年,所以我拼了命都要掩藏那些配不上你的生前。
我想宁渭风永远都是你眼中的那个纯粹的少年,而不是当年过分的顽劣……
我时时在梦中遇见你,看你满手的血,却于我温柔的笑。
看你为我,放弃邺城的一身荣华千秋。
看你……躺在硝烟里长眠……
可你又怎知。
宁渭风如何能配不上你的好。
阿也,你现在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明知于心,却仍旧重蹈覆辙那段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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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湫担心盛西樱担心则乱病急乱投医,于是询问原委。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进医院了?”
他急的满头大汗,心烦意乱。
“现在不是讨论这的时候……谢池失血过多,血库供血不足,得赶紧找到一个和她同血型的人输血。”
白云湫皱着眉头,“就现在这种情况,上哪儿去找几个AB型血的人?况且,谁愿意为她捐血?”
她是谢池的医生,自然知道她的血型。
谢池恶贯满盈,又有谁心甘情愿献血?
“我愿意。”
从病房里传来。
少年缓缓起身,在谢池的泛红的眼角落下一吻。转身走了出去。
他压低了声音,神色孤冷,轻步而来。
“我是AB型血。”
“你?”盛西樱垂眸,有些疑虑,锁着眉,面露难色。
宁渭风嗓音沙哑,眼圈通红。
“盛五爷,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
很多时候,我们在看一个人模样的同时,总会有80%的可能去忽略那个人的其他部位。
宁渭风惯用右手,人之常情。他习惯掩藏左手,是因为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并不明显的伤疤。
那道疤痕很浅,经过一岁一岁的磨砺已经轻淡了。
有一个故事,叫镜中影,梦中月。
从前,珧纭街有个烟雨画舫,舫里住着一个写手。
在过去的五年里,总有一个小男孩儿不胜欢喜的往那儿跑。
写手天天记述男孩儿的故事。
属于许洛弦的故事。
……
那天小年夜里,烟火绚烂。
月亮躲在云层里,繁星漫天。
二十七号宅里一个破旧的杂物间。
女子面容秀美,柳眉紧蹙,慌慌张张的把怀里抱着的男孩儿交给一个妇人。
男孩儿满脸是血,看不清模样。只知他眸中盛满泪水,小手紧紧抱着女子的胳膊。
“娘亲……你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女子轻柔的拍了拍男孩儿的小脑袋,忍住了泪意,嘴角牵强的勾起,安慰他。
“溪儿乖,等过几日,娘亲就来接你。溪儿要乖乖的,一定要听许奶奶的话。”
男孩儿皱着小脸,苦巴巴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小手,竖起了小拇指。
“娘亲,我一定会乖乖的听许奶奶的话,娘亲要早点来接我回家哦。……我们拉钩。”
女子含泪点了点头,迟钝的握住了他的小手。
半晌,府里那头的打斗声越来越响亮。
女子强忍着哭,毅然转身。
“许姨,溪儿就托付给你了。你们走吧……”
她用手捂住嘴巴,哽咽难言。身体抑制不了的颤抖。
“娘亲……”
许奶奶抱着那孩子从后门离去。
女子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枪,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回眸看着男孩儿远去的背影。笑魇如花。
溪儿……娘亲怕是要食言了。
她笑出了声,泪如雨下。不知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这颗心,注定只为一人跳动。
他走了。
她又岂能苟延残喘于这世间。
“砰——”
“娘亲——”
如断了线的风筝,她落到地上,血流在地上,红如泼。
许奶奶落了泪。
她把那孩子搂在怀里,神情恍惚时说了句:“情痴哪。”
男孩儿呆呆愣住了,眸光迟疑的看向自己的手心,满是血。
“娘亲……”
你……怎么了……
……
许奶奶抱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儿去了孤儿院。
刚到院门处,却看见那角落里窝着一团,瑟瑟发抖。
许奶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轻步上前去。
一个男孩儿,裹着一件粗布衣裳,被丢弃在门口。映着路口的光,看见那男孩儿小脸脏兮兮的。
许奶奶低低叹了口气。敲了门,把俩孩子都带进去。
世道不太平,受苦的,竟然是半大点的小孩儿。
那个时候,他们才四岁。
夜里,孤儿院被炸药毁了。许奶奶为了保护一个孩子,尸骨无存。
……
后来,翻修的新院里来了一位男护工,二十几岁,跛着脚,在院里只求赚点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