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啊!”张铁心声音有些沙哑,缓慢又吃力的说了句。他那没有半点血色的面部表情,几乎挤压扭曲成一团,似乎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鼻孔还里插着助力呼吸的氧气导管,整个面部显得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气色。透过他敞开的病服衣领,可以明显的看到,他胸位置还侧绑着严实的绷带。
“老张,你别说话了,伤到肺部呼吸都很痛苦,更别提说话了。”看到张铁心此时的神色,长青眉心一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箱子和背后的包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没事。”张铁心想稍微起身,这一动突然面露痛苦的咳嗽了两声:“咳…咳…!”
众人一看,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走了。张摇紧张的赶紧去搀扶他,说道:“爸,你别动了,别动了,躺好。”
这时,老周的两只手悬停在半空,刚才他也下意识的想去搀扶张铁心。他觉得有些尴尬的将手收回两边,向病床走了一小步,淡淡的道:“老东西,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别自己不爱惜。老实躺着别乱动了。”
“呵呵,真不要紧,老天可舍不得收我。”张铁心看老周在担忧自己,笑了笑,心中也不禁有些欣喜。自从上次闹掰后,他是有多久没看到这老友如此关心人的样子了。
老周也没想到张铁心会是如此严重的情况,原本一堆调侃的话,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此时低声的说了句:“你先把身体调理好,科研的事,交给我和长青。”
“哈哈哈。”张铁心轻轻的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有些缓慢的吐出每一个字:“这可不像平时的老周啊!今天说话这么轻言细语了。”
老周微微抿嘴,眼眶有些微红:“我们的恩怨,等你身体好了,在慢慢跟你算。”说着,便走到了病床对面的沙发坐下。
张摇从刚才搀扶张铁心躺好后,默默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从旁边的水果篮里,拿出苹果和水果刀,开始削弄。而那两位随从的女助手,侧是乖巧的一起帮忙削弄水果,在桌上捯饬,切弄成很小的水果拼盘。
张铁心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我这身体,没办法工作了,后面的科研确实要暂时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老张。”长青走到病床边的座椅,缓缓的坐下。
“爸,科研的事,我会跟青教授和周教授对接。”说着,拿着切弄好的拼盘,用牙签插了一小点水果,递到张铁心嘴边。
“又吃水果。”张铁心显得有些不情愿的张开嘴巴,咬入口中细细的嚼弄。
“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身体才好的快。”张摇耐心的说道。
张铁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长青:“长青啊!你比张摇大不了几岁吧!要不我把我女儿交给你算了,你我是知根知底的,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爸爸,怎么突然说道这个啊!”张摇突然喊道,脸已红的像个粉红的苹果。
长青稍微楞了一下,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把张摇当小妹妹,他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按照年龄来说,张摇比长青小五岁,而以张铁心近60岁的年纪,确实可以做他的父亲了,而老周比张铁心稍微小一点点。算起来,他们三人也算的上是往年之交,横跨;而立、知命、花甲,三个年龄段。
老周看长青面露愁容,被弄的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就突然从沙发起身,接过话:“老东西,又在发什么疯了,张摇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而且长青也已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单着,什么时候的事?”张铁心有些不相信的问。
“那个人,你也认识。”老周继续道。
“我认识?难道是那个心理医生。”张铁心看向长青,似乎要得到他的确认。
“恩。”长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羞涩的张摇:“不过,张摇不是跟他的外籍男友好好的吗?怎么?”
张铁心缓缓低沉的叹了一口气,情绪有些微微激动:“我不同意,我不喜欢那个老外,我大华夏这么多好男儿,干嘛找个外国人。”说着,突然咳嗽了一下。
“爸,你别激动啊!我不是已经听你的,跟那外国人分了吗?”张摇赶忙放下水果盘,紧张的拿起张铁心露出被褥的手腕,按压手部的穴位,使他放松下来。
“老张,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真不是勉强得来的。”老周走到病床边,淡淡的说了句。
“我一直把张摇当妹妹一样看待,我想在摇妹心里,我也是一直是大哥哥一样的存在。”长青微微笑了笑,看了看张摇。
“恩,有空,带嫂子出来看看,我们给你把把关。”张摇微微一笑。其实在张摇心里,对长青还是有意思的,当初若长青稍微能表现的对她有些许意思,张摇也不会出国,也不至于在外找个外国男友。
“有机会的。”长青笑了笑。在长青心里,确实只把张摇当妹妹,甚至都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在他眼里,张摇始终不过是个小女孩。
原本尴尬的气氛在两人的稍微寒暄中,稍微缓和了下来。
而军士长则一直站在门内的过道,看着这一切没有作声,毕竟他的任务是保护这群教授,万一有怪物袭击,他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保护他们撤离。于是对于私下的谈话就没有过多的参与,毕竟还没到很熟人的地步。
张铁心看着眼前的张摇和长青,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觉得有些惋惜,也有些担忧。毫无疑问,长青很早以前就是他心里女婿的最佳首选,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撮合机会。而眼前的情况,使他内心无奈的感慨道:这年轻人的感情,只能顺其自然了。
“对了,听说你们找到了水中生物变异的根源?”张铁心突然话锋一转,回归到了他最执着的科研话题。
“差不多。”长青答道:“此次前来,主要是因为这个,只是事情太复杂,一下说不清。”
“爸。”张摇一边继续按压着张铁心手腕的穴位,一边说道:“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老东西。”老周严肃的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操心那么多干嘛!等你好了,我将整理好的研究资料给你仔细揣摩便是。”
张铁心看了看众人,声音有些吃力的叹了句:“唉!知道了,以我现在的身体,也帮不了多大的忙,这里好吃好喝,又有专人照顾,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
“我们走吧!”老周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张铁心:“你好好休息,等我们整理清楚在来看你。”看着一向脾气暴躁,老周皱了皱眉头。人称张疯子的疯狂科学家就那么摊在床上,老周的内心不禁再次感叹;这世间,总是这么世事无常啊!
“恩,最近海里的怪物异常活跃,你们也要小心。”张铁心说道。
“放心吧!”长青一边答道,一边起身去拿沙发上的黑色箱子,提着箱子,向张铁心方向,拍了拍箱子:“我带了好东西。”
张铁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盯着箱子楞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又制造了什么好东西了。”对于长青,他是非常的了解,长青除了是著名的生物学家,在电子机械制造领域也是顶级的专家,箱子里的东西,这时他也大概猜到了一二。
“那我们走了。”张摇也起身,不舍的看看自己的父亲。
“好好修养。”老周淡淡的说了句,转身向门口走去。
门口的军士长向张铁心点了点头,敬了一个礼,张铁心以微笑示意。
长青看了看病床上的张铁心后,挥了挥,便离开了病房。
众人出了病房后,没有过多的停留,直接往地航轨道车方向走去。
......
修长的轨道,回程的地航轨道车,正飞速窜动。车窗边,不时的,能看到旁边交替会面过来的轨道车。
“接下来怎么安排?”张摇扭头,问坐在旁边的长青。
“今天下午,我们先修整一下带过来的科研数据。明天,恐怕要去一趟上环的等离子轨道切割机。”长青看了一眼对面,正发呆望着窗外的老周。
若有所思的老周,看着呼啸而过的窗外,说道:“明天将那条幼年达氏鲟,拿到陨石上面开凿的1号石洞深处,未来几天,我们将在那里度过。”
老周旁边的军士长说道:“生物样本还放在战机上,等下了列车后,我马上命人带过来。”
“没事,不着急,明天带过来也可以,只是这段时间,又要辛苦你们随身保护了。”长青感激道。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军士长笑了笑。
......
回到华夏所在的区域后,众人来到了供科研人员休息的单间公寓,老周就住在他对面,张摇离长青也就几个间房的距离。
军士长和那小队的军人,都在旁边的军事区域。两个住宿区相隔不远,设计之初,也是充分考虑科研人员的安全,方便军队实时保护这些科学家们。
老周从列车下来后,一路很沉默,基本没说话,到达单间公寓,只是跟长青说了句:“我睡一下,等下叫我。”然后就进了房间,关了门。
长青知道,老周在为张铁心担心,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张铁心受伤,而感到难过。
来到房间的长青,随手关了门。这时,他楞了一下,突然脸色一青,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神色凝重,将箱子和背包丢在地下,直接坐在床上,扭头看向窗外的海平面。他终于明白,老周到底在担心什么,长青嘴里嘟嚷着:“难道,老张中了虎鲨兽的毒?”
他想起在进病房的时候,他不经意打量过张铁心露出的皮肤部分。身为科研人员,又经常跟怪物打交道,关于怪物的一切,他是非常的熟悉的。
只是听张摇说,他是被平台的残骸刺穿肺部,所以就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感觉张铁心有些不对劲,但又没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一下没反应过来。
原来,长青之前发现,张铁心的颈部似乎有细微的青色血丝蔓延,那不是别的,正是虎鲨兽的毒素导致。
虎鲨兽,早就脱离了虎鲨的外形,全身布满如铠甲般的壳,更趋向于兽的形态。
它腹部两边的鳍变成了如鳄鱼爪一样的形状,异常锋利。尾部分裂成了两条硕大的外骨骼般的后肢,而背部的鳍直接分裂成了若干如丝线般的突刺触手,可直接进行突刺攻击。对于硕大的怪物来说,那是如丝的触手,然对于人类来说,那触手简直粗如大腿,而且突刺末端含有神经毒素。
所以,张铁心被刺穿的胸口,就是那如“丝”般的触手所导致。
长青这才明白,张铁心的伤口不完全是残骸刺穿,而是被怪物的利爪直接刺穿而过。
好在他中毒不深,不然就当场毙命了,但这毒会慢慢侵蚀人体的神经细胞,最后中毒者,会因为全身血管爆裂,血崩而死。这么多年这些变异怪物的毒,至今都还没研究出可以抵抗的血清。
至于,怎么传成了被损毁的平台残骸所伤,估计是张铁心怕人担心,刻意对外这样宣称。他虽然度过了危险期,就算伤口痊愈,可因为那无法根除的怪物毒素,张铁心怕是活不过5年。
这事,目前恐怕也只有长青和老周,还有张铁心的主治医师知道。他女儿张摇怕还蒙在鼓里,而对于张铁心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估计是他叫主治医师刻意隐瞒,不让他女儿知道。
不然也不会突然提出要长青跟张摇在一起,他是怕自己走之前,还看不到自己的女儿找到合适的归宿。
......
长青突然闭上双眼,躺在床上。他突然觉得好累,那场灾难,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些年也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他闭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那么直接睡了过去。
铃!铃!铃!
这时,位于他夹克右边的胸袋,传来短促的手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