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杨府从哪调来的兵,那些兵看人就挑也不问好坏,手里的枪成天都是血淋淋的,”夏生说着还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不知道跑吗?”冬生忍不住开口道。
“流民看那些人心狠手辣也想跑,结果是有命闯进来没命出去,然后敲锣的告诉俺们流民走了,让俺们都出来回家看看,谁知俺们出来了才知被骗了,那些府兵直接拿着枪顶着俺们,非让俺们去守卫杨家街入口守着,”周兴平语气到是很平常。
“村里这次死伤多吗?”水清轻声追问。
“不多,伤的到是挺多的,”郭四子挠头想了一下好像都是受伤的。
“他们现在放你们回来是为什么?”水清又问。
“收田里的粮食呗!明天全村人都要出动收割稻,不然俺们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呢!”周兴平有些气愤的说完。
“田里的粮食没被人糟蹋完?”水清闻言特别的惊讶。
“俺们这里属于杨家街后院,除了那天夜里没堵住让人闯过来一次,后面再没饥民闯进来过,他们都被拦在了那边,而且闯进来的流民都被府兵就地解决了,压根就没给他们出去,后来成车拉出去的人,还都是俺们村的人去埋的,后窝田的粮食还真没被糟蹋掉,”郭四子颇为意外的解释道。
水清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就那天夜里出了事,后面好像是没人来过了,她心里还奇怪来着。
“好了闲话少叙,都睡一会明早起来去收稻了,”周父起身打了一个哈欠。
“怎么没看见月辉兄弟?”水清突然发现少人了。
“他带着贵子回家了,想是心里惦记他娘的安危,”周兴平小声回答了一句
听见都没事了,水清才放下心让他们都去睡觉,她自己坚持在门口守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来流民了。
早上天不亮她煮了满满两大锅稠稀饭,又煮了一筐芋头出来放凉,早饭做完自己吃了一碗进屋躺下睡觉。
一觉睡到下午起来,发现家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娘你起来了?”泥鳅坐在门口看着门外说话。
“泥鳅,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呀?”水清伸头看了一眼问儿子。
“帮娘看门外会不会来人呀!娘,爹和爷爷他们回来了,奶奶带着嫂子们回去了,大姑也回家了,小姑去她家地里锄地种豆子去了,”泥鳅回头冲他娘笑。
“知道了,泥鳅真是娘的好帮手了!”水清笑眯眯的夸儿子舀水洗漱,拿出一点干菜泡水,准备晚上烧一顿带油盐的饭菜庆祝一下。
天黑周兴平回来水清在灯亮下才看清人,他瘦了变的胡子邋遢的,这十几天心里害怕加上担心家里,双重压力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洗洗吃饭,吃完你好好睡一觉去。”
“爹,”稻香亲昵的伸手抱住她爹,小小的脸上还挂满了泪水。
周兴平忍了忍声音抱住闺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道,“爹回来了稻香不怕!”
甜瓜在旁边羡慕的看着妹妹,不过没有开口争抢怀抱。
周兴平蹲下来,伸开另外一只手抱住小儿子,“你娘说爹不在家的这几天,你跟哥哥都保护了妹妹,是个当家的汉子了。”
甜瓜被夸的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抱着他爹的脖子呵呵的傻笑。
“大哥我抱好了给你抱抱爹,”稻香主动下来对她大哥说道。
“早上我起来碰见爹爹就被抱过了,”泥鳅走上前拥着妹妹笑。
“好了别腻歪了吃饭,你爹昨晚半夜回来的,今天一早就起来出门干活到现在才回来,此时困的很厉害,要想亲热的,等明天晚上爹爹回来不困了再说话,”水清开口打断了屋里的腻歪劲。
“好!”三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答应道。
晚饭吃的很快,周兴平这边放碗,那边就被催去了睡觉,水清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带着孩子们也睡了。
周兴平他们回来给家里带了定心丸,水清后面慢慢的也不在坚持夜里守门了。
村民收割粮食不快不慢的,因为这次村里伤了不少人,杨府也没怎么催促大伙,大管家每天带长工下田秤粮食,村民加长工全部出动忙碌,丰安庄的田十月底才全部收割结束。
每家照例分了半袋粗粮,又兑换了一家一袋粗粮,总算给悲伤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喜意。
粮食收完就是犁田耙地放粪肥,一阵秋收一阵冬种,忙活到十一月中旬才算收尾,霜降后的第一天,周父去里正家通知可以收挖东西了。
芋头可以放在平日烧的草灰里捂着,也可以放进稻瘪子里捂着,种子得过完正月拿去地头埋土上粪肥发芽,发出来的藤子,剪成春上插种的那样便行了。
卢里正拄着拐杖说道,“周老头你放心,这事我会通知到家家户户的。”
周父闻言什么话都没说,回家带着全家人开始挖芋头,挖出来的芋头放进家里地窖里储存,又带着全家人把芋头地整理出来。
家家户户接到通知后悄悄的挖出来,一看一个串上好几个顿时乐的发飘,收获好的人家晚上烧了几个,全家老少第一次吃了一顿安饱的晚饭,从此以后把卢里正当神一样敬重着。
每家种的并不少挖回家吃了第一顿,心里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里正这么宝贝它!当下都把番薯芋头藏在地窖里,用草灰拌稻瘪子给暖住,这是明年全家一家人的口粮,同时还把芋头种子挑出来单放着。
霜降过后十多天左右,村里暗暗流动着一股喜悦,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一份开心,不像以前见面打招呼,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子愁苦的味。
芋头收回来结束,水清把地里所有的豆子砍了扛回家,趁着白天中午有太给阳晒晒,傍晚背着筐跟周兴平在田沟里捡甲鱼、挖黄鳝和泥鳅,看见水深的塘沟,还会放水逮大鱼回来洗晒干净给腌了,经过两人的时常忙碌,家里廊檐下很快吊了两大串的东西。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风雪如约而至,一夜寒风刺骨呼啸而来,大片大片的白雪覆盖在大地上,丰安庄竟然罕有的有了祥和宁静的冬天。
大概每家都为吃的不发愁了吧!家家都关紧了门不出来,今年的冬天也比以往任何一年的冬天都冷,屋外的寒风是见天的刮,大雪、雨夹雪几乎是整个冬天没有停过。
“别出去了吧!外面那么乱……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咱们就去大塘坡看看去,”水清揉了揉梆硬的脸蛋说道。
周兴平低头看看孩子,“就去转这一次,俺们大人不吃肉都没事,泥鳅他们不行,而且都约好了一起走的。”
水清看周兴平一脸的坚持只得道,“行吧!人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眼睛都要放亮点别被人打了。”
“明白,”周兴平把厚棉袄都穿上,推着车带着绳子木杠顶风冒雪的出家门走了。
他们走后水清也没闲着,早晚跟莲花和公爹去大塘坡挖地洞布置陷阱,第一天下草丛里抓了好几只兔子还有野鸡。
第二天去是什么都没抓到,到是陷阱里抓了两只獾子,后面只有雪大的时候他们才会过去碰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抓一两只,差不多都是不好的时候。
好在水清早有准备,时不时的给三个孩子炖甲鱼、炖泥鳅黄鳝,总能时不时的改散家里的生活。
周兴平第一趟出门在外面待了二十多天,带了两头猪回来全家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送去了杨府换了油盐回来吃。
水清是坚持不给家里人吃的,野猪是杂食动物,今年又到处是冻饿而死的人,田地里都是荒芜着没吃的,那这些猪是吃什么长大的?
她心里害怕猪吃了腐烂的肉带着病菌,然后人在吃猪肉发生人瘟,缺医少药的年代,一旦发生这些就是一个死。
好在全家人理解她的心,每天出去打兔子打野鸡,打不到就吃逮回来的鱼。
第一次出门待了二十多天,回来休息了四五天,后面又出去了两三趟,打的猪都不多,换了二三十罐小盐后,已经是临近过年了。
“爹说家里的田过年后春收完,就不给村里人种了,现在大家伙都能解决自家的温饱了,俺们的田正是收回来的好时候,”周兴平闲话家常的跟水清说道。
“卢里正知道吗?”水清抬头问。
“知道,这个里正家也是赞成的,不过里正说还会帮杨大官人家种田,大概会种到太平下来就不种了,”周兴平眼底都是不赞同。
“只有我们的田要回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呀?”水清皱眉有些担心的说完。
“里正让俺爹不用操心,春收完他会把村里有田的人家都归还了,主要是有几户男人在杨家街堵流民都被打死了,杨家街那边的人想趁机占人家的田,这弄的俺们给村民种田的人家心里不得劲,所以秋收那个把月,家里有田的人家都不卖力了,”周兴平给了一个放心的神色。
“占田?死人的家里男人都被打没了?没有兄弟儿子吗?”水清本想说妻子闺女的,一想吃绝户的根本不把妻女当回事。
“大庄头有三家给田的,一家娘子生了五个闺女,这去年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今年还没周岁他就不在了。”
“剩下两家里有一家就俩闺女,大的嫁出去了小的招上门的,死前拉着里正的手交代了又交代,让把田给上门的外孙子,当时他兄弟非不同意,剩下的那一家娘子还挺着个肚子呢!不过爹娘兄弟们还都在,田肯定落不到他娘子孩子身上了!”周兴平有些伤感低声呢喃。
“那天乱哄哄的不少人都跟着伤心没提啥,后来俺们被杨府放回来去田里收割,杨家街那边的人就又起心了!”
“说他们免费帮着种田啥的,这主人家都不在了,他们在种也找不到名头了,还问里正村里有田的人家也死了十好几户,那他们的田是不是从此要归庄里了?”
“里正当场就给骂了回去,说人家男人不在了,可人家妻小手里握有官老爷盖的田契,一个个做梦想屁吃呢?种田种腻歪了过完年春收完,就把每家每户的田还回去,以后村里除了组织给大官人家一年四季种,其他的一律不集中种田了。”
“其实那天里正说的是气话,但是俺爹联合了曾叔,都私下里找里正说收田的事了,俺家给了里正什么东西他心里最清楚,他就是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后面曾叔也去要田,他就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他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挣的田,做了好心末了落不到成山头上,之前村里没吃的,他可以把田拿出来帮帮大伙。”
“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家家户户种的那东西就快能收了,既然都能吃上饭了,田此时再不收回来,后面就说不清楚了!”周兴平脸上多了些许的无语,有田的人家就不应该把田拿出做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