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丰安庄竟然平安的度过了整整一年的太平日子!这是村民们没想到的,以为春收不来秋收肯定来,结果两个季节都没见流民来,过年那段时间更是祥和的厉害。
“邦邦邦!各家各户听着,今年杨大官人府受官府请托,代收俺们丰安庄的粮税了,各家各户听着……”
水清正在自家菜地种棉花,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怪异,“官府请托?哪个官府呀?”
田里收粮食的村民顿时怨声四起,“这官老爷真是长天眼了,俺们好不容易平和了一年,这又开始收起粮税了!”
周兴平跟李明远对看一眼,也没觉得多奇怪,心里唯一念头便是,杨府到底是在粮税上打主意了。
抱怨归抱怨,该给的粮税还是要给的,田里的粮食收过清后,杨府拉来了大秤和粮车,直接在田头开始秤粮税拉走,交完的还给一张收据凭条。
周兴平晚上回家把东西拿给水清看,水清还是像以前一样查看错没错,“这凭条是杨府给你们的?”
“对呀?是不是跟府衙的不一样?”周兴平慌忙起身过去紧张的询问。
水清连忙起身进屋,把以前的凭条都拿出来比对,十几张的凭条里只有一张是是特别的,她把那一张单独挑出来查看,问题出在盖的官府印上面,有问题的这一张,恰恰是兵乱的头一年,也是杨府代收的粮食税。
税条上盖的是杨府的大印,她默不作声的把这张凭条拿出来,单独给藏了起来,以便后面杨府狗急不承认收粮食了。
“出什么问题了水清?”周兴平小心翼翼的问道。
“等秧田结束了,你跟明远想办法出一趟丰安庄看看外面,我怀疑兵乱去年就有可能结束了,一般通知收粮税都是太平下来干的事,不然杨府不会无缘无故的代收粮税,”水清皱眉说了心里的猜测。
“去年?可俺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呀?”周兴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水清低头想了半天,“这事十有八九出在杨府身上,官府进不来,他们又把我们封在庄子里与世隔绝,这就相当于闭目塞听。”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平了不好吗?”周兴平眼里多了一抹怒火。
“太平了哪有免费的人工替他们种田?你想想这一年倒头白白给他们种的粮食,替他们省了多少长工的钱?”
“还有,第一年兵乱他代收的粮食根本就没给官府,他给的凭条也不是官府的条子,一个好几百户的庄子,他收了多少粮食回去呀!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杨府还能有个好吗?”水清白了一眼周兴平,问问问,榆木疙瘩脑袋吗?
周兴平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么说他们之前交的粮税都便宜了杨府?那要是官府现在再找他们要第一年和今年的粮税,他们是不是还要重新补缴?
“出去的事一定要悄悄的别伸张,如果真的太平了,赶紧去李家湖看看我们的房子,”水清看周兴平变来变去的脸色,出言打断了他的胡乱猜疑。
“明白了,”周兴平坐椅子上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两人在家商量好,便悄悄的安稳了下来。
周兴平一直忙到秧田全部结束了,才跟李明远说了水清的想法,两人决定好在夏夜偷偷从栅栏处跑出去,半人高的荒草淹没了深夜里奔跑的黑影。
青草太多太高不好走,李明远抓了不少萤火虫装布袋里,这才勉强有了一丝亮光照明,磕磕绊绊的在草埂地走了小半夜。
“三哥,你说三嫂说的可能性大不大?”李明远内心希望是真的,家里缺盐缺了好几个月了,毛鱼跟麻虾每天走着走着就摔倒了,如果真的太平下来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高价买盐回家吃两顿,当爹的人做不到睁眼看孩子受罪。
周兴平抬手啪打身上的蚊子,停下脚步朝着有青蛙叫的方向,“你能看见那里的青草还多不多了?”
李明远停下脚步眯眼细细看,一大片看不到头的水田里,有的田里栽上了秧苗,有的田才犁了一半,他撒丫子狂奔跑到跟前看,“三哥……有人家种田了!你看这不晓得哪个庄子种的田!”
周兴平闻言也疾步跑过去,真的有人种田呀!这边田埂上的荒青草,都被人割的只有茬根在。
“俺们快些打听路去营子乡看看,”李明远有些激动的说道,郎舅两人对丰安庄周边并不熟悉,自搬过来就没转过十里八村,打野猪那一年还是月辉带的路,晚上出来又是半夜看不清哪条对哪条路,就这么胡乱的奔跑了出来。
越走看到明水路的田便越多,两人心情愉悦的都要飞扬了,走到五更天有了微微的亮色,才找了一处草地坐下歇息,约么就歇了一炷香的功夫左右,碰见一个人挑着秧筐过来栽秧。
“大哥,俺能跟你打听个事吗?”李明远忙不迭的跑过去压着激动的声音问人。
挑秧的汉子疑惑的看周兴平跟李明远,“啥事?”
“大哥现在太平了吗?”李明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都太平快大半年了,咋你们哪村的还不知道呀?里正没接到县老爷的通知吗?”那汉子疑惑的问李明远。
李明远愕然的看着周兴平,“这么说去年八九月份就太平了呀?哪俺们蝙蝠村咋没接到通知呀?”
“里正都不在了咋通知呀?俺们逃荒回来村里都是空空的,可是俺们不知道太平了,咋丰安庄那么大村子也不知道呀?俺听说他们村的人可全乎了,俺们不敢出来走动,也是看他那庄的人没出来过,毕竟人家是大庄的人,跟着做肯定错不了,”周兴平状似经验老道的解释不知道的原因。
那汉子放下秧筐也放下了戒备,同情的看着他们,“别说你们村没人了,俺们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都没几个了,县老爷还准备让俺们并村呢!”
“不过得亏你们现在出来问了,丰安庄好像有什么大官罩着,新来的县老爷应该是第一个通知他们村的呀!听说他们拒绝了还是啥的,俺也是去营子乡登记户籍听说了一嘴,具体的俺也不敢多听多问的。”
李明远抬头看一缕曙光照射下来,他心里多了一丝愤怒和希望,“哥,俺们不跟这位大哥聊天了,赶紧去营子乡看看情况登记户籍,大哥,你能给俺们指一下官道咋走吗?”
“顺着这条道走到头,就能看见一个驿站,从驿站正门口过去就是官道了,”那汉子热情的指了路。
“谢谢你了大兄弟,”周兴平赶紧开口道谢。
“没事,”那汉子挥挥手挑秧继续朝前走去。
天色渐渐明亮后,他们遇到的人也多了起来,走到官道上看见不少人衣衫褴褛的奔走,模样都是逃荒回来的人,还有不少人缺胳膊少腿的搀扶着。
“杨府果然骗俺们了!他们真是……”李明远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愤怒。
周兴平握住李明远握紧的拳头,“明远别把杨府挂嘴边,你三嫂一再交代俺们,不能说村名和自己的名字,你忘了?”
李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俺是太生气了三哥,俺们雇马车去营子乡?回头还得去李家湖看房子呢!时间紧不能让杨府的人发现俺们不在家里。”
“行!”周兴平一口便答应了,两人跑进驿站问了赶车的,去营子乡要十个钱才去,以前都是六个钱的,这不秩序刚恢复吗!一切东西都是贵的。
“走,”李明远爽快的答应了,两人坐上马车一路飞奔离去,四条腿果然比两条腿快了很多!
周兴平坐在离车头近一点,状似随意的开口说道,“现在到处都是卖田的,俺左打听右打听了半天,都说什么丰安庄最好,要不找县老爷上那里的户籍?”
李明远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兴平,啥意思?不是不让提吗?咋又给提了出来?
赶马车的车夫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穿的破衣烂衫的,眼里闪过不落忍不轻不重的说道:“买哪里的田都可以,就是不能买丰安庄的田,至少是现在不能去买田。”
“为啥呀?”周兴平惊讶的看着车夫问道。
“我也是为你们好,看你们大难不死活下来也是有福的人才提醒的,”车夫说完扭回头专心的赶着马车。
李明远跟周兴平相视对看,纷纷上前继续追问,任凭他们怎么问,赶马车的人就是不开口说话了。
两人心里沉甸甸的,一路被送到营子乡的入口马车停下,李明远付了车钱,又把车夫拉去隐蔽的地方,“老丈麻烦你了,能不能跟俺们详细的说说情况?”
车夫接过三十个钱脸上挣扎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丰安庄的大官与县老爷做对,被营子乡的差老爷送去上京告状了,告状的人昨天才回来,昨夜就驿站住了一晚走的。”
“做对?他都是官了还做啥对?”李明远惊慌的脱口而出。
“不想让县老爷府老爷管了呗!听说那庄又是一个大庄,你不给官老爷管,他不告你告谁去?昨夜那个差老爷说,这次会过来一个比丰安庄更大的官打丰安庄呢!你们呀!听我老汉一句劝那庄最好别去,”车夫在李明远周兴平震惊的目光里走了。
“怎么办三哥?”李明远压住惊慌问三舅子。
周兴平来回走了两步路,“俺们雇马车去李家湖看看什么情况,不行俺们带着全家人回李家湖躲躲。”
“好,三哥你等着我脚快去找车坐,”李明远说完急忙跑去雇车来接人,这次车钱是二十文没商量。
马车从小响午跑到傍晚才到,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李家湖,而是让送来了月湖庄,孤零零的庄子上罕有的长了草,看着特别的荒寂枯败。
周兴平奔到他大哥家的房子看,小船还都在就是落满了厚厚的灰。
“咱的船还在三哥!”李明远看见船高兴的直拍手笑。
“赶紧把船弄水里去,俺们划船去李家湖看看啥情况,”周兴平吃力的把船拽出来,跟李明远把船推去了不远的湖里,两人划了一个时辰的船,直接到了家门口的湖滩停下。
爬上台阶看着破败的家心都凉了,前后对穿的大门敞开着,屋里堆满了灰,周兴平家什么都没少,就是门被打开了。
他来到他爹家也是同样的场景,去李明远家看,好家伙!家里光秃秃的啥都没有了!桌椅板凳门没有一样在的。
“我去给爹的门锁上,你悄悄的去村口看看卖酒翁回来了没,”周兴平看了好笑又好气的说完。
李明远点头,趁着黑夜鬼鬼祟祟的来到村口,村里看着萧条的很厉害,跟以往热闹的码头相比如今也没人了。
“顺子哥?”李明远看鱼丸摊孤零零的摆着,龚顺子弯腰收拾着东西。
“明远?你们都好好的吗?”龚顺子意外的看着李明远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