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撕破脸二

深夜周家的席面散干净了,春生媳妇带人收拾东西洗刷。

水清跟周兴平站在黑夜里,目送儿子的马车走远,直到一点黑影都没了,俩人才回去处理家务。

“二位大师傅今天辛苦了!”周兴平拿出两个厚厚的荷包递过去,还给了两包糕点馍馍及一块肉。

“东家太客气了!”两个大厨喜滋滋的接过东西出门回去了。

“祝寿戏明后两天还要唱,但是家里不招待来人了,余下的事就交给春生媳妇忙了?”水清扭头问周兴平,一屋子的人情绪不高的坐着不说话。

“三嫂,俺们后天一起回去吧?”李明远开口建议道。

“这是自然的,爹娘过寿没有儿子不到场的道理,等后天戏散了我们就得回去了,府城那边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水清点头笑着解释道。

周父听闻三儿子留下了,他眼里多了一丝水光和动容。

“俺们也留……”

“三叔留下要结账钱,公爹留下做啥?还嫌弃俺们丑相不够吗?”春生媳妇语气很冲的问道。

周兴强不敢犟嘴了,晓得自己给周家出尽了笑话,这会再不老实,搞不好老账新账一起算,他乖觉老实的低下头没了言语。

“好好的大喜日子,尽出歪门邪气的事情,俺们累死累活的招待人家吃喝,还现脸子出洋相给人家指指点点的!俺上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你这么个没廉耻的公爹,丢尽了脸皮跟做人,就没见过畜牲能当爹做儿子的,”春生媳妇愤怒的起身,踢了脚下的板凳骂骂咧咧的走了。

屋里鸦雀无声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你走不走?”夏生目光发狠的看着他爹问,眼底深处死死的压着暴怒。

草沫子傍晚就被夫君拉扯走了,眼看着晚饭好了都没吃,实在是十几年前的风言风语不堪入耳。

随便走哪都是议论周跛子的儿女,周跛子两个兄长今天的表现,更甚的还有草沫子十几年前约曹小青的事。

“俺……俺等……等你爷奶寿喜唱完了再……走……”周兴军在儿子阴沉的目光里,磕巴的说完了要求。

石头猛然抬起头看着二人平静道,“大伯和二叔不用急着去李家湖,留下住到开春带粮食一起过去吧!”

“真的?”周兴军面上一喜问道。

“真的,”石头轻声回答道,眼底一闪过残忍和凉薄。

“俺后天就走,不……明早就走……”

“我说了不许走,你们哪都不许走,谁要是出丰安庄一步路,哪条腿迈的,我就剁你哪条腿,”石头猛的窜到他二叔跟前,双手攥着他二叔的衣服,一字一句森冷的说完。

“石……头……”周兴强心头一凉,忍不住向后晃了晃身体,眼里都是惊惧害怕。

“二叔怎么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团聚急着走干啥?爷奶想你们还没想够呢!留下住到开春再说,反正丢人也已经丢过了,不在乎这三言两句的,这事今天我当侄儿的做主了,兄长好不好?”

石头若无其事的放下手,回头笑呵呵的告知夏生,而后又温和谦逊的,给他二叔抚平了衣服上的皱纹。

仿佛刚刚那个压抑暴怒的陌生人,从没有出现过,他还是周家有名的软弱人。

夏生眼里都是凉寒,他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他从不知石头的心思城府这般深!他为什么留下爹?爹要是留下,他日日受人指点煎熬……

“石头,莫说赌气……”

“就这么说定了二哥,”石头说完还朝他二叔的腿看了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袖,“我今日有些酒多了,爷奶爹娘我先回去了,”说罢脚步轻缓的出了门。

五妹慌张的追出去撵人。

石头刚才的样子给屋里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娘,俺现在就要走,送俺走……”

“爹要想现在死就出门,不是没脸没皮吗?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出丑吗?这会石头说两句就慌了?”夏生忍不住讽刺周兴军。

“不是呀老大,石头刚才的样子,就是要留下俺悄悄的药死……”

“你胡说什么?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你酒喝多了糊涂了脑袋吗?”周父抬起拐杖就打儿子。

“爹,俺说的都是真的!俺在泉水镇讨饭看见药人的,就是石头刚才的模样,爹,你刚才没看到石头眼里都没了活气,说明他心狠手毒,肯定不止一次干药人的事了。”

“哪有人上一刻怒的厉害,下一刻跟什么都没发生没事人一样,只有泉水镇那边流放的读书人会这么做,娘,你现在送俺走吧?俺好不容易当乞丐活下来的,要是现在把命送了俺就亏了,爹,你把疼老三的心,疼疼俺吧!”周兴军哭的声泪俱下的。

他不知道他的话,像刀一样插进了周父的心上,他又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了,这些年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刚刚石头冲动没压抑住的模样,他深深的烙在了心头上。

“老头……”

“你给我闭嘴吧!这个家如今弄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如果周家再出事了,俺第一个就休了你,”周父暴怒的看着周母说完,眼底的颓废疲惫不堪压都压不住。

水清跟周兴平对看一眼,无声又默契的转身离开了。

莲花也是罕有的没有说一句话,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一屋子的至亲,心头对侄儿们的疼爱不知不觉的耗尽了,沉默的转身回去了。

屋里转瞬人走了干净,周父看着空落落的房子,心里荒凉的特别的厉害,老了老了竟然犯起了糊涂!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孙子,城府深的跟湖似的,他竟然毫无所知,

就算按照老婆子想的,把老大老二送去李家湖了,他相信只要石头起心了,就是把人送到天边都没用的,周父握着手里的拐杖,心里的思绪来回百转千回的想不到尽头。

次日一早门口咿咿呀呀的唱着,周父周母看着戏台,心思早就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身上也没了昨日的开心劲。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歇戏,一家人回去吃饭都是默默无声的,周家老大俩兄弟俩,头缩的更鹌鹑一般,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了。

石头昨晚回去早晨天没亮就过来了,见人就笑着打招呼,好似昨晚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周家显得更压抑沉闷了。

“你一会还去听戏吗?”水清放下手里的清单问道。

“不去了,明天就要回府城了,俺一会去前街把菜钱结清,香子跟江亭俺打算让他们下午散戏了就走,你同意吗?”

“同意,我好像看到贵子来了,”水清迟疑的说了一句。

周兴平闻言皱眉抬头,“他来干啥?”

“听戏吧!我说了你心里知道就好,悄悄的留意点,”水清不甚在意的说道。

“明白了,”周兴平背着筐出门了。

傍晚戏台散场,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说话,一点要散去的想法都没,余光都盯着周家人的方向打量。

莲花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回了家,坐在火盆跟前发呆不说话。

水清看了一眼没问,锅上锅下的做了一大锅热面条。

“娘,饭好了没?”稻香笑呵呵的进来问。

“好了,温度凉的刚刚好,”水清笑着回道手上还盛了三碗出来。

稻香看她小姑闷闷的,眼神不解的看着她娘询问。

水清摇摇头把饭端给闺女,“江亭呢?”

“跟爹在垫马车,马上就来了,”莲花端过碗出来抱着孩子,娘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两碗面条。

“都吃饱了吗?”周兴平不放心的问女婿。

“吃饱了爹,”刘江亭抱孩子放进马车里,看着稻香坐好自己才跳上去,“爹,娘,你们进屋吧!我们回去了。”

莲花回过神忙出来问,“怎么香子小两口现在走呀?”

“姑,我们不得不走呀!坊子里的蚕种子在捂化呢!”稻香撩开窗帘笑着回道。

“快走吧!天黑路滑别耽误了,”李明远对刘江亭挥手。

马车很快跑没影了,稻香一家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柳叶小两口带着孩子也走了。

周父站在门口看向奔远的马车,目光闪烁了良久没话,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朝着四孙子家走去。

第三日早上,周父身上再次充满了活力开心,一扫第一日和第二日的阴霾,笑盈盈的脸上都是慈祥。

下午戏台早早的散场了,春生媳妇带人做了丰盛的两大桌饭,热闹的款待了戏班子的人。

抛开不合意的人和事来说,在外人看来周家这个寿辰礼,办的是相当的风光,要场面有场面要架子有架子。

“老三,能不能留下吃顿团圆饭?”周父拄着拐杖过来问三儿子。

周兴平套马车的手停下,“爹要去李家湖住?”

周父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雪,声音缓慢慈祥的说道,“俺不能让他们毁了俺最好的孙子,他出生就是俺怀里长起来的,念书寒来暑往没有一天停下过,他回去考试的时候都还在担心俺!”

周兴平抿了抿嘴角,“要不还是回府城吧!你担心石头那里俺去说他……”

“不用……”

“爷,你还是跟我爹回府城住吧!我不会对大伯二叔怎么样的,我前天晚上只是气的没忍住,明天兄长他们该送人过去就送,”石头追过来眼里都是委屈和误解。

周父张了张嘴巴,嘴角抽动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是要吃饭了吗?这两三天也累的够呛,吃完饭早点休息,明早俺们回府城去,”周兴平说完上前扶着他爹慢腾腾的走着。

晚饭一大桌人没一个说话的,周老大胆小的特别慌乱可笑,他吃的每一口菜,都是看人吃过后才夹的。

周父看了心下悲寂,却也不在说教了,一顿饭都像应付一般,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散了干净。

“俺再问你一遍,是去府城还是跟老大老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