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孙儿给你辞岁了,”甜瓜调皮的跪在周父的腿跟前笑。
大宝领着一家人眼巴巴的看着老爷子,“姥爷,有啥好东西快点拿出来,俺们都急等着要呢!一会还要去找三舅要东西。”
周父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好半天,掏出一大把金豆子,分了一半给孙子,一半给外孙子。
“好东西呀姥爷!还有吗?俺家一大家子的人呢!半把咋够呀?”大宝嚷嚷着还要。
周父捂着口袋乐呵道,“还有一把,那是留给小宝麻虾的,你们拿到了去别处要去吧,”说罢挥手赶人出去。
甜瓜喜的直跳,“嗯,我爷是越来越阔气了,爷爷,明天一早孙子还来给你拜年,”说完哈哈笑的准备出门辞岁去。
周父扬起笑脸看着孙子们闹,眼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开心,又自言自语道,“该走了!老婆子一个人该等急了……”
“姥爷你说什么?”大宝听老爷子低声嘟囔一句,因为跟前孩子吵吵的声音大,他没具体的听清楚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三舅在锅屋制火盆呢!你们要去辞岁快去,辞完他好伺候俺睡觉,”周父指了指院子说完。
“走喽辞岁了!”几个孩子跑跳着去了锅屋。
锅屋闹了好半天,大宝跟甜瓜带着人出门看花灯去了,屋里清静下来,周兴平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伺候老父亲洗漱睡觉。
“老三,俺这还有两把金豆子,一把给小宝麻虾分,一把给俺孙泥鳅和毛鱼分了,”周父说罢拿出两个布包递给儿子。
“俺的天爷呀!爹,你咋想打金豆子了呀?这一把可值老多钱了!”周兴平掂着两个荷包的重量笑。
“俺跟李府的李老头学的,他过年就是给孙子们金豆子的,俺周大力这么多的孙子孙女,要说最亏欠的还是俺孙女香子,当年是俺一念之差害了她……”
“今天大过年的爹说啥呢?俺香子如今过的不是很红火吗?”周兴平打断了老父亲的话。
周父定定的看着三儿子,目光似喜似悲的看向儿子的腿,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大布包。
“这里面是你给俺的钱,年纪大了也没花掉,等明儿俺不在了,你就做主把钱分了,别实心眼公平分,多留点给俺泥鳅,他们几个分了房子、分了田,后来陆陆续续还分了钱,只有俺泥鳅,俺这个当爷的啥都没给他!”
“爹……”周兴平感觉老父亲情况不对,连忙仔细打量他。
“爹,是不是今晚的酒喝多了难受?”
周父摇摇头,起身扶着儿子进屋上床坐下,从床头摸出来一包金灿灿的首饰,“这个给你媳妇的,让她好好的留着自己戴,别分给慧子姐俩了,她来周家几十年,把周家从月湖庄扶持到汾阳府城来,爹的心里感激她,也把她当成了亲闺女待着,就是你的腿……爹……”
周兴平心慌的很厉害,感觉老父亲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爹头,温度还算可以呀!
“老三,你怨不怨爹当年的眼瞎?”周父躺在床上看着儿子问道。
周兴平搬个椅子坐在床边笑道,“不怨,爹你突然好好的说这些干啥呀?”
周父伸手摸了摸儿子的白头发,“爹老了,总不死就抢了你的阳寿,心里还惦念当初俺救了好些人活下来,是不是老天爷开眼了?认为俺好心好报给了俺长寿呢!”
周兴平抬手摸了一下头,“爹也不看看儿子多大年纪了,俺泥鳅甜瓜的的孩子都好几个了,儿子再不老,岂不是变成了老妖怪?”
“老三,俺一直不后悔当年通知他们逃跑,俺是给俺孙子们积福报的,你看,这不俺的泥鳅出息了吧!要是再来一次,俺还会选择跟当年一样做,”周父有些感慨的说着以前的事,目光里都是淡淡的微笑回忆,一晃都快过去二十多年了。
“老三,爹走了后,你要一定要照顾好你的两个妹妹,她们小时候也苦的很,爹心里也很亏欠她们的。”
“好的爹,儿子明白了,”周兴平想都没想的答应道,想着先把老人安抚睡觉,他爹最近一二年说话,常常前言不对后语的,今天又是如此他认为老人酒喝多了。
“老三,去派人叫泥鳅回来,俺想他了,想的心里空落落的没地方搁,快让他回来见见俺,”周父说到最后猛然起身,随即又躺下看着床顶。
喃喃自语道;“别叫俺孙回来,俺自己去见他,俺自己去见他……”声音慢慢的小下去,直至均匀的呼吸声传出来,周兴平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来。
“他爷怎么了?又闹了?”水清坐在门口问道。
周兴平嘘了一下,把东西一股脑的拿给水清,“估计今晚的酒喝多了,心里高兴把自己那点家底子全给掏出来了!”
“首饰是给你的,还交代不许你分给莲花莲慧,金豆子泥鳅毛鱼各一半,小宝麻虾各一半,这钱还让俺自己分大头呢!”
水清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悄悄的进屋看周父的情况,老爷子睡的很酣,嘴里一直在叫泥鳅的名字,她退了出来附耳道,“要不写信让泥鳅回来一趟,这出去四五年了,老爷子想的太厉害了,做梦都还在念叨他。”
周兴平搓搓手半天道,“那俺明早让人送信给他。”
两口子夜里守到子时,水清下了几个饺子出来,周兴平进屋看老父亲睡的很香,便没打扰他睡觉,出来吃完饺子给儿子留了门,自去床上休息了,睡的半梦半醒间,看见老父亲一身新衣裳的走进来。
笑容灿烂和蔼的说道,“老三,爹走了,周家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帮爹好好的看着周家。”
“爹,爹……”
水清起身拨亮鱼灯,推了推噫语的周兴平,“兴平醒醒,你做梦了?”
周兴平疲惫的睁开眼,定定的看着水清,“俺梦到爹说他走了,俺听不明白起身上前追问,却怎么也追不上俺爹的脚步,你说奇怪不?”
水清听完心头一惊,慌忙掀开被子拿灯去老爷子屋里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周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穿戴整齐的走了,面上带着淡淡的遗憾。
“兴平……”
周兴平听水清惊慌的声音,顾不上穿鞋,连滚带爬的去了老父亲的屋里,看着老父亲一身崭新的寿衣裳,好似他梦里看到的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老太太十一月初走的,老爷子大年夜走的。
水清边走边哭出门喊人准备东西,门口的大红灯笼还没燃完,就被她取了下来,挂上了只有白事的灯笼和门头。
莲花姐俩匆忙忙的来了,进屋干涩的眼睛已经没有泪了,就是觉得心里空的很厉害,木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做什么好。
水清进屋找了所有白事需要用的东西,忙到天亮,让信行跑腿回丰安庄通知人过来送一程。
家里除了泥鳅跟大宝赶不回来,其他的孩子一律通知了一遍,稻香那边派的都是加急的信件,大正月初一的,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三叔,俺的意思是把俺爷迁回去葬了,你是怎么个想法?”春生走到没人的角落跟他三叔商量着。
“这事我同意了,你爷生前就是念念不忘丰安庄,那就给你爷迁回去吧!”这事情上周兴平没有坚持己见,在哪里不都要有人上香吗!府城跟丰安庄对比,丰安庄也确实人气更旺一点。
“那俺爷下午动身回去?时间看来看去只有傍晚时间宜动身了,”春生挠头说道。
周兴平挥挥手表示同意了,“让你媳妇马上就带人回去,到庄上要准备饭菜出来,你爷回去了肯定会有人上门的。”
“好的三叔,”春生得了话转身急匆匆的跑出去找人。
春生媳妇得了话,带着妯娌几人戴着孝坐马车回去了,跟在后面的大宝,拉了一车菜及白事用的东西。
“花儿吃点东西吧!老爷子走的时候都不忘了交代你三哥,要他好好的照顾你们姐俩,人嘛!老了都要走这一步的,”水清有些心疼的抱着莲花安慰。
短短两三个月,一下没了两位至亲,这事换谁身上都受不住。
“三嫂,俺这心就跟破了一个洞似的,空落落的难受,也哭不出来,”莲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悲伤至极的眼睛都黯淡了。
水清眨了眨泪眼,硬生生的压住了哭声,用力的抱住莲花道,“现在难受哭出来,以后就不难受了。”
莲花乖顺的点点头,窝在嫂子的怀里呜咽着泣不成声起来。
屋里屋外听见哭声,都跟着伤心不已。
傍晚时辰到,李明远点了香,吩咐春生几个兄弟把棺椁抬上了车,车后跟着乌泱泱的老爷子的子孙们。
“大人走路也就走路了,孩子们小不能走路,都坐马车走吧!”郭四子停下脚步吩咐道。
柳叶派人从车行雇了十多辆马车,才把所有的人拉到丰安庄,到了丰安庄,天色已经黑的看不见五指了。
周家所有的门头上都挂了白孝,当天晚上刚到村里,卢里正兄弟首先上门吊孝,紧跟着便是崔大官人府的管家,再后来陆陆续续来了村民们。
屋里一直持续到了子时夜才安静下来,次日清早便有大批的村民上门吊唁,他们心里始终感恩周父当年的善举,要不根本就不会有丰安庄的存在了。
当时下午村里自发的来了几个人,上门不言不语的帮着抬棺,周父坟头落定,他算是周家进群坟里的头一个带头人,离周家的房子也就二三里路左右远。
周父下葬算是风光无限的,如同卢里正当初走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出来人,自发的送周父入土下葬。
周父后事处理稳妥后,周兴平几乎脱了一层皮,头发白了一多半,人也瘦的有点厉害,丧事办完了,也该把他爹给的钱提到桌面上了。
周兴平并没有按照他爹说的拿大份,而是把所有的钱算了算,分成了好几个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