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佐夫从康有福的饭店出来后,先找到高昌林,把康有福的话跟他和盘托出。高昌林告诉尼亚佐夫,这个事儿他也听说过,他也知道有人偷偷的去看。不过这事儿挺危险,听说有人为此丢了性命。
“不过”高昌林顿了顿,扭头看了看尼亚佐夫,说:“听说这个仪式,跟当年的康国公主有关系。”
尼亚佐夫一愣:“呃?不是说是鬼方人的祭奠仪式吗?”
高昌林摇头,说:“我也只是听说,我没亲眼见过,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尼亚佐夫说:“那我得去看看。”
高昌林犹豫了一会儿,跟他说:“行。如果有什么危险,打电话给我。”
傍晚,尼亚佐夫来到康有福老板的小饭店。康有福已经等在了饭店外,他的旁边停了一辆很威武的北京吉普。看到尼亚佐夫,康有福赶紧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儿。然后,自己转身先上了车。
尼亚佐夫赶紧跑过去,上了车。他还没有坐稳,汽车便猛然发动,朝前冲去。尼亚佐夫忙关上门,说:“怎么这么急?我还没坐好呢。”
康有福说了句什么,尼亚佐夫没有听清。但是从语气上,他能感觉出来,这个饭店老板在埋怨他来晚了。开车的似乎憋着一股气,疯了一般在县城里猛冲猛撞,吓得尼亚佐夫直想叫唤。但是他怕两人把他撵下去,只得忍着不出声。
汽车终于出城,在公路上疾驰了一会儿,便冲下公路,进入沙漠。
进入沙漠后,司机和康有福两人有些放松,开始聊天。尼亚佐夫侧耳细听,两人聊的却似乎跟他今天晚上的祭祀没有什么关联。他们聊的是一年前的一个凶杀案。死者是一男一女,两人都没穿衣服,死在离莫高窟只有几里外的沙漠里。两人的死法非常怪异,皆是被人在血液注入水银而死。这种杀人方式,据说在一千多年前,流行于某些部族的巫师。那时候水银比较昂贵,能享受这种死法的,只能是部族用于祭奠的青年男女。公安局对此事非常重视,请了北京的专家和教授参与破案,据说到现在为止,毫无进展。
康有福问司机,杀人的人是不是能跟今晚搞祭祀的人有关系。司机说这个话可不敢乱说,这是人命案呢。
尼亚佐夫插话,问他们是否知道死去的这一男一女是什么民族的。如果是跟祭祀有关系,西域很多部族是不可能用外族的人祭祀的。在一些部族文化里,他们觉得用外族的人献给他们的神,是对他们的神不敬。如果他们真是被人当祭品了,那查清他们的部族,就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听了尼亚佐夫的话,前面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司机说了一句话:“你懂得还蛮多啊。”
尼亚佐夫受到表扬,刚想再显摆一下自己的学问,康有福转过头来,朝他轻轻摆头。尼亚佐夫知道,康有福这是让他别说下去了。他忙把到了嘴边的话憋回去,说:“我也是听人说的。”
司机却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问他:“听说你是从土库曼斯坦来的教授?”
尼亚佐夫说:“是。”
司机继续问:“研究历史的?”
尼亚佐夫知道,这些应该是康有福跟这个司机说的,自己没有必要隐瞒,因此只能说:“是。”
司机冷冷地说:“既然是研究历史的大教授,那你说的用本族的人祭祀的事儿,你自己不知道,还得听人说?”
尼亚佐夫一愣,敷衍说:“这个……这个是史料中没有记录的,也没有相关的资料,大学教授也不一定知道啊。”
尼亚佐夫说的是实话,也是假话。他们的书里确实没有这些记载,但是要是说没有相关的资料,那是骗人的。好在这个司机对这些也不是很懂,大概是相信了尼亚佐夫的话,不出声了。
尼亚佐夫在心里长出一口气。他能感觉出来,这个司机不是一般人物。自己要小心些才好。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司机也不开灯,康有福拿着一个指南针指路,汽车在沙漠中犹如一头游弋在水底的猎食者,朝着猎物突进。
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黑夜,尼亚佐夫突然有些害怕。他想到了自己被苏老头扔在沙漠里的惨状。谁敢保证这两个人跟苏老头不是一帮的?万一……万一他们想害死自己怎么办?
尼亚佐夫偷偷把手伸进包里,攥住了包里藏着的短刀。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面出现了隐隐的火光。司机把车停下,康有福给了尼亚佐夫一个头套,对他说:“把头套上,下车。”
尼亚佐夫一愣:“这大晚上的,套这个?!”
康有福说:“套上吧,万一被人发现,你就没命回去了。”
尼亚佐夫套上头套,跟着两人下车,朝着火堆方向走。边走,尼亚佐夫能感觉到,周围似乎也有人,跟他们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尼亚佐夫小声说:“旁边有人。”
康老板用更加小却很严厉的声音说:“别说话了!也别管别人!看到有人也要权当没看见,听到没有?!”
尼亚佐夫在喉咙里答应了一声,紧紧地跟在两人后面。
远处的火光在他们的面前越来越清晰。隐隐的鼓声开始敲动着他们的耳膜。走在前面的司机朝两人招了招手,加快了速度。尼亚佐夫突然看到几个小小的红色光柱一闪,随机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声。前面的司机轻声喊了一声:“快趴下!”
尼亚佐夫趴下。
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几道明亮的光柱,光柱朝着尼亚佐夫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还没跑到他们的面前,突然有几条人影,出现在光柱里,朝着另一个方向慌慌张张地跑去。
光柱在后面紧紧追赶。边追,边命令他们停下。看着光柱渐渐远去,康有福轻轻碰了碰尼亚佐夫。前面的司机已经爬了起来,三人迅速朝着前面跑去。
他们跑到一处沙堆后,司机停下,三人趴在沙堆后面。此时,他们离火堆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和火光。鼓声已经停下,有人在用很古怪的腔调念叨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尼亚佐夫小声说:“这太远了,什么也看不清啊。”
康有福说:“不敢再走了,前面还有一帮警卫呢,遇上就麻烦了。”
康有福递给尼亚佐夫一样东西。尼亚佐夫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红外望远镜。他感激地拍了拍康有福的肩膀。
从望远镜里朝前看,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庞大的火堆前,跪着一片赤裸着上身的男女。没错,跪着的人中,有男也有女。从哪些男女的身体和发型上来看,他们应该都很年轻,尼亚佐夫猜测,他们应该都还没结婚。在西域有些部族的祭祀规则里,献祭的都得是处男处女。现在找处男处女应该是很难了,只能用没结婚的顶替了。
这些人的前面,是一个大台子。上面放着整羊整猪等各种祭品。最让尼亚佐夫惊愕的,是台子中间放着一男一女两个童子!两个童子约有两三岁左右,身上挂着各色丝线和金玉饰品,两人皆神色肃重,闭目合掌,一动不动。
尼亚佐夫仔细观察,发现两人似乎都已经是死亡或者昏迷状态。
贡品的后面,则是一个巨幅约四五十岁的贵妇人画像。贵妇人花容月貌,一脸温和,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穿衣风格类似唐代的仕女图,大红披肩,却又有着明显的西域特征。最让尼亚佐夫吃惊的,是女人头上金碧辉煌的凤冠,和她的坐姿。女人盘腿而坐,虽然隔着衣服,但是能看出女人是标准的佛家打坐的坐法。女人双掌合十,似乎正在念经修行。
尼亚佐夫激动又气愤。激动的是,这女人的造型,明显就是苏娜王妃的形象。她先是王妃,后在敦煌出家。气愤的是,这形象也太不伦不类了。她既然一身王妃打扮,就不应该是出家的造型。哪儿有穿着一身王妃的衣服出家的?
画像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古代西域服装,头戴面具的男子。男子似乎是这场祭祀大典的指挥者,众人在他的手势指挥下扣头。
扣头完毕,这些光着身子的青年男女起身站到一边,并各自穿上衣服。一队穿着怪异的服装,头上顶着鹡鸰,捧着手鼓的男子突然出现,围着火堆边拍鼓边唱歌。
让尼亚佐夫目瞪口呆的场景出现了。那个指挥者朝着王妃画像扣头后,两只手各抓起一个童男童女,扔进了熊熊燃烧着的火堆里。
尼亚佐夫气得七窍生烟,血贯头顶。无论是在康国的王妃,还是出家的王妃,都是极为善良之人,用活的童男童女祭奠她,这不是对她的侮辱吗?这算什么祭奠?
童男童女被扔进火里后,有人端起酒,朝着火里泼酒,火焰随着不断地升腾。那些穿上衣服的青年男女各自用剪子剪了一缕缕的头发,朝着火里扔。这种烧头发的祭祀方式,尼亚佐夫略有了解,是当年西域一些部族巫师祭祀用的方式。但是在西域各小国纷纷接受了唐朝的册封以后,各国都学习唐朝的礼仪,祭祀方式也学大唐,到了康国王妃的时代,这种残酷的祭祀仪式已经受到不断开化的各国王庭所排斥了。
尼亚佐夫终于忍不住,从藏身处跳了出来。他边朝着火堆跑去,边大声喊:“你们这算什么祭祀?!这是在侮辱王妃!”
康有福想抓他,已经来不及了。
尼亚佐夫一直跑到火堆旁。
火堆旁众人在打鼓唱歌,竟然没有人发现他。
此时,尼亚佐夫陡然清醒。他转身就朝后跑,却只跑了两步,就被人摁到在沙漠上。他抑制住呼吸,鼻子里嘴里,还是灌进了不少的沙子。他拼命反抗,有人朝着他的后脑砸了一拳,尼亚佐夫头轰然一声,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