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耍赖

止水园一处阁楼里。

花魁雏风正在翻看手上的一页页纸。

她已褪去方才牡丹般的衣裳，而换了身素雅的月白袍裙。

女子翻阅的，正是外面才子书生所作诗词。

只是翻着翻着，雏风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许久，她叹了口气，这些所谓才子的词作，无一入得了眼。

“小姐，卢老爷打赏一百两银子，希望将卢公子的词评为第一。”一个女婢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雏风放下手中的一叠词作，目光转向梳洗台上的那页宣纸。

卢公子这首《西江月》，读来虽有矫揉造作之感，但至少通顺流畅，在今晚诗会中已算不错的了。

“那便如此罢。”雏风道。

这时，又有名绿衣丫鬟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叠纸，是才子们的新作。

丫鬟将那叠纸放在雏风旁边。

后者却摆了摆手，道：“不用看了。”

绿衣侍女却道：“小姐还是看看吧，听说有篇词作得很不错呢。”

闻言，雏风起了些许兴致，“拿来我看看。”

绿裳女婢将最上面的一页递给她。

雏风轻声读了起来：“水调歌头？”

绿衣侍女道：“外面都在传看这篇词呢。”

雏风问道：“谁作的？”

绿衣丫鬟道：“是程家的程起端公子。”

雏风继续读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念着念着，她却没声了。读至最后，原本侧卧的慵懒姿态，也变成了正襟危坐。

良久，她才放下纸，长叹一口气。

绿衣丫鬟问道：“小姐，这词不好吗？”

雏风思虑再三才吐出两个字：“极好。”

绿衣丫鬟不解道：“小姐何故叹息？”

雏风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今晚谢家有人来吗？”

绿裳侍女道：“二公子谢晋安来了。”

谢晋安虽已登科，才学和人品也都是无可挑剔，但唯独短于诗词，所以极少作诗。

雏风点了点头，“还有吗？”

绿衣侍女想了想道：“我刚才还看见宁公子了。”

她之前远远看见了宁长逸，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那里光线太暗看不清，绿衣丫鬟想走近点看，却见他对面的黑衣女子，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黑衣女子脸色很苍白，神情很淡漠，只一眼丫鬟便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便迅速离开了。

雏风闻言，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许久，她才道：“今晚头名，就定这篇《水调歌头》了。”

丫鬟问道：“那卢公子的《西江月》……还有他父亲打赏的一百两？”

雏风笑了，媚眼如丝，“让他一边凉快去。银子嘛……自然是不退的。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声，都是买来的吧？”

绿衣丫鬟挠了挠头，试探道：“小姐，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小气了许多呀？”

像今日这种情况，小姐往常都会把银子退回的。

不仅如此，最近小姐在用度上也很是计较，胭脂水粉都开始用便宜的了。

以前用的可是戴春林的“贡粉”。贡粉顾名思义，是宫里的皇后贵妃才用得起的。

衣裳也是，之前再华丽的衣服，最多也就穿两三次，现在却说洗洗还能穿，都舍不得买新衣裳了。

雏风闻言，白了丫鬟一眼，怒道：“还不是为了咱们俩吗！难道你想在青楼里待一辈子？”

绿裳丫鬟道：“小姐想赎身？”

她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要一起赎的。

雏风反问：“不然呢？”

丫鬟弱弱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但她还是困惑。

小姐的年纪正当其时，远不到操心赎身的时候啊……

且她之前还不急，怎么这阵子突然着急起来了？

真是搞不懂。

*

宁长逸目光扫过宴会上的众人。

他想找出绿球的幕后操控者，但目光转了好几圈，席间每个人都很正常。

有人酩酊大醉，有人互相吹捧，也有人在埋头干饭。他还看见了谢晋安与程起端。

宁长逸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远处的玉簪。

属于他的红色光球，与不知何人的绿色光球，都在争抢场上的碎片。

此时，绿球已有鹅蛋那般大，红球却还不如鸡蛋，显然自己这边落了下风。

宁长逸眉头紧锁，看了眼夜空，此时月亮离楼阁正上已十分接近。玉簪的印记很快就要消散，而那是重刻印记的唯一时机。

场上，红色光球一个急转，从侧面狠狠撞向了绿球。

绿球被撞，偏移了原本轨迹，直接飞了出去。

并且，也有几颗碎片，从绿球中掉了出来，重新飘到了半空。

然而宁长逸诧异的是，掉出来的碎片实在太少了。

刚才被自己撞了一下后，绿球掉落的碎片只有区区四枚，但它刚才吃下的，至少也有二十枚吧。

为何之前绿球撞自己时，碎片就全掉了呢。是因为绿球更大吗？但它之前撞过来时，体积也没自己大啊。

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绿球被撞飞后，拐了个弯，迅疾朝这边冲了过来。

宁长逸连忙控制红球闪避，两者几乎是擦着边错过，险些就又要被撞飞了。

然而，绿球却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转过了弯，从后方冲了过来。

红球躲闪不及，再次被撞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先前辛苦收集的碎片，又全都洒了出来，足有十几枚之多。

绿球也毫不含糊，几个转弯就将那些碎片全部吃了。

宁长逸嘴角抽了抽。为啥自己撞它没用，它撞自己却这么有效？

但此刻也没时间多想，否则碎片就要被绿球吃完了。

他立刻指挥红色光球，吞下周围仅剩的几颗光点，随即飞向更远处的碎片。

与此同时，绿色光球也在大吃特吃。

很快，场上几乎所有碎片，都已被两只光球纳入腹中。

唯有一颗光点，还像萤火虫般漂浮半空。

而此时此刻，天上的月亮，距离行至楼阁正上，仅一线之隔。

他的红色光球，与不知何人的绿色光球，都向那枚碎片急速飞去。

过程中，绿球数次想要撞飞自己，但都被宁长逸一一闪过。

现在，虽没有收集到全部碎片，但也只能试一试了。

如此重刻印记，效果定然没有收集全的那么好，但也比没有强。

或许是体积更小，红球速度更快些，抢在前面吃掉了最后的光点。

不过，身后的绿色光球，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冲了过来。

红球一个急转弯，堪堪躲过了对方的撞击。

但绿球毫不罢休，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冲了出来。

红色光球第三次被撞飞了出去。

之前收集的碎片，自然也全部掉了出来。

宁长逸咬紧牙齿，重新收集掉落的碎片。

但绿球速度更快，一眨眼就吃了个七七八八。

宁长逸心一横，直接朝玉簪飞去，试图抢下仅剩的几枚碎片。

绿球却极其贪心，吃了那么多扔不罢休，竟一个都不想给他留。

红球加速飞向玉簪，绿球在后死死咬住。

但就在这时，红球却猛烈抬升，避开了已到嘴边的碎片。

绿球毫无疑问将碎片纳入囊中。

不过此时，刚才猛烈抬升的红球，却飞出一个环形轨迹，绕到了绿球身后，向绿球急速撞去。

绿球躲闪不及，霎时被撞飞了。

但正如之前那样，就算被撞击，绿球也不会掉落太多碎片。

这一次撞击，绿球更是只掉落了三枚，比上次还少一个。

但是，宁长逸的目的却并不在此。

只见绿球被撞飞后，竟像无法控制自身般，迅速朝玉簪飞了过去。

刚才绿球已独吞几乎所有碎片，玉簪本就对它产生极大的吸力，且红球又在后面推了它一下。

只见绿球立即被牢牢吸住，但此时玉簪印记还未消散，未到重刻印记之时。

因此绿球不仅没能重刻印记，反而体内已经收集的碎片，也都尽数掉落出来。

宁长逸的红球，趁绿球被吸住，动作极快地吃掉了所有碎片。

而绿球几经挣扎，终于从玉簪上脱了身。

——但为时已晚。

因为此时的月亮，已到了阁楼正上方。

玉簪印记顿时消散，红球看准时机，一把冲了上去。

宁长逸吃盯着夜空中的圆月，把我着重刻印记的时机。

——咦？

只不过，这月亮，他是越看越不对劲。

宁长逸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

突然，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睁大。

因为……方才的月亮……是假的！

刚刚行至楼阁正上的月亮，是假的。

此时真正的月亮，距离楼阁正上，分明还有一线之隔。

也就是说，现在玉簪的上个印记，还没有消散。

现在如果冲上去，根本无法重刻印记。

——我○！

但此时此刻，他的红色光球早就想着玉簪直冲而去，下一瞬便会撞得头破血流。

可恶啊，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决不能就此失败！

宁长逸牙关紧咬，注意力集中到极致，全部心神都用来改变红色光球的轨迹。

“咻——”

终于，红球擦着玉簪的边，将将改变了原本的轨迹，总算没有撞上玉簪，前功尽弃。

而与此同时，正牌月亮也终于来到了正确的位置。

玉簪的旧印记霎时消散。

宁长逸操纵红球，有惊无险地飞到了簪子上面。

“叮咚。”

只有宁长逸一个人能听到，玉簪发出水珠滴入冰泉似的清脆声响。

争夺玉簪的绿球飞了两圈，也随之消失了。

宁长逸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成功了。

望着那枚刻下自己印记的玉簪，他想着待会从头名那买来。

如果对方不卖，大不了就下黑手，反正那些书生也打不过自己。

然而，正当他这么盘算着的时候，场上异变陡生。

只见原本作为彩头的黑玉簪，竟被个不知品种的小白鸟，给偷走了。

只见小鸟用脚抓着簪子，飞得有些吃力，差点掉到地上。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黑玉簪！”有纨绔捡起石块，向小白鸟丢去。

小鸟抓着簪子，险被砸中，羽毛都掉了两根，模样颇为狼狈。

它小翅膀扑棱得极快，终于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临了，白鸟还回头恨恨看了眼，丢自己石头那人。

一张鸟脸，竟显出几分恼羞成怒来。

“怎么了？”姑姑见侄儿满脸错愕，问道。

宁长逸目瞪口呆，那可是自己的玉簪啊，居然被抢走了。

他立刻联想到，刚与自己争夺簪子的绿色光球。

——打不过就耍赖，玩不起是吧！

宁长逸不会想到，簪子很快就会飞到他手中。

连从诗会头名那买的钱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