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时间的裂缝

平桂一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是一个周五的下午,黄丹琳终于从新环境中抽出空闲来了,趁着学生们都返家,她特意把自己的鹅黄色长裙穿上,慢慢地踏着台阶走进一间教室,许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遗留着“旧模样”。那一天,妈妈站在自己今天的位置上,而自己就坐在下面,趴着桌子的笑容,映进了爸爸的相机里——年少时的记忆已经压在相册里的那一张泛黄照片中。

“丹琳,恭喜你!”一个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黄丹琳,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去,原来是黎校长站在教室门口对她说话。此时的黄丹琳仿佛一个被撞破心事的小女生,拎着裙角雀跃着走到门口,羞涩的对校长说:“黎伯伯,我来看看妈妈站过的岗位,您不会笑话我吧?”

黎校长哈哈大笑:“不会不会,从签署接收你的通知书的那一刻起,我就打了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回家了!’你来校后,为了避嫌,我没有特意去找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间教室,如同当年,我和学生们坚信你妈妈一定会回来一样……”

黎校长走进教室,招手示意黄丹琳:“别这么拘束,这里承载了你妈妈的一生,是她的家也是你的家。我们这一代人坚持了很久很久,你也听得耳朵都出茧了吧?”

黄丹琳站在旁边,黎校长示意她坐下,她看着黑板说道:“伯伯,你知道吗,以前我特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是没有空照顾我,不就是上上课,改改作业么?直到我自己亲自站上讲台也生了孩子,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们不仅仅是亲生儿女的母亲;还是讲台下那一群孩子的‘母亲’,我们的肩上承载了许许多多的希望,怎么都无法放下。”

“丹琳,为师者,担子两头难兼顾,外人难解心中郁。”妈妈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黄丹琳的耳旁,她诧异的站了起来,看到爸爸、妈妈、老公抱着女儿站在教室门口:“你们……怎么来了?呃,你们没有给我打电话,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妈妈轻轻的笑着说:“我生的,怎么会不知道呢?”爸爸则揉揉眼睛,说了一句:“和刚认识你妈妈那会儿一样,太像了,不不不,一模一样,如同时空倒流,没想到你有一天也站在这张讲台前面。”

妈妈走到校长前面,对校长说:“老黎啊,我们都老了。其实我和她爸一直都反对她当老师,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她依然走上了教师的道路,不知道是不是宿命?”黎校长沉默了一小会儿,慢慢说道:“谁知道呢,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不希望我的孩子当老师,结果他跑到XZ,而且只是为了遵从他内心的想法当个老师,唉,有早知,冇乞儿啦!现在看开了,顺心意就好。”

黄丹琳抱着珹珹,在当初坐的那一张书桌上,任由她抚摸粗糙的桌面,上面不知道被多少学生用各类文具划拉出的痕迹,她没留意,梁实在身后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去,裂隙悄悄的在心里生根发芽。妈妈和爸爸与校长谈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黄丹琳兴致勃勃,让老公给他们拍照,爸爸听见了,赶紧站了起来,快速的说着:“我来我来,就像以前一样,你们坐着。”梁实轻轻地压了压岳父的肩膀:“岳父,不用你来,相机有延时拍摄功能,还有录像功能,不需要人手持也能拍摄,我来摆弄,你们稍候就好。”

黄丹琳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听众们,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呢,今天委屈你们给我当一下子的‘学生’啦!”校长爽朗一笑:“不委屈,我儿子是你妈妈带出来的,能够看到你们成材就是最欣慰的事情,我们这代人都不会觉得委屈,以后我手中的棒子得交给你们,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

黄丹琳侧身回忆那张照片里妈妈的站姿,扬着手拿起粉笔。珹珹看到妈妈的模样,一个劲儿的抓着书桌抽屉的边沿想站起来,外婆赶紧压着书桌以免翻倒压着珹珹,随后外婆坐在这张椅子上,把外孙女抱上书桌,双手虚扶。照片定格在2012年的秋天,也许他们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这一幕又重演。

秋风起的日子里,静谧的校园将落日的余晖盛进墙根、国旗台、校门,还有这里的人们的心中。岁月早已爬上了老教师们的发梢和眼角,也在不经意间延伸到了新一代人的身上,或许这就是“烽火传承”的使命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