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的一生,须有一匹真正属于自己的马,方能纵横天地,成就伟业。
雄鹰翱翔于大辽九千九百座高山,掠过九千九百条河流,俯瞰九千九百个村落,即便鹰眼再锐利,也难觅如他一般的勇士。他如草原狼群般坚毅狡黠,高贵姓氏赋予他无与伦比的傲气。他能驰马如风,箭发霹雳,命中百步之外的飞鸟;亦能执汉人毛笔,挥洒胸中壮志,字里行间尽是铁血豪情。
年少时,他心性不羁,纵马狂奔九天九夜不觉疲惫,胯下骏马嘶鸣,似要冲破云霄。然而,远大的志向却将他困于九尺学舍,日夜啃噬汉人典籍,苦读兵书,只为有朝一日,重振辽室江山。草原呼唤他的灵魂,书卷锻造他的意志——他是护国死士,是废墟中怒放的蒺藜。
世人呼他“大石牙林”,他自称“耶律大石”。大辽江山已然破碎,女真逆贼撕其疆土,宋人背盟噬其血肉,他立誓要让这些野狗付出血的代价。九千里北方的女真,九千里南方的宋人,皆为仇敌。他憎恨这些贪婪如西夏、懦弱如宋、狡黠如女真的族人,他们不配冠以“大契丹”之名。更恨那无能昏庸的耶律延禧,十年间如土鸡瓦狗,被女真铁蹄追得丧魂落魄。大辽若亡,皆因这昏君自毁天命!
怒火中烧,他纵马飞驰,直奔居庸关群山。马蹄踏碎山道碎石,风声呼啸如刀。他立于悬崖之巅,俯瞰残破山河,仰天长啸:“大辽!——大辽!——啊!!”声如狂风,激荡谷间,震得山鸟惊飞,松涛阵阵。胯下老马似通人性,静静凝视前方,眼中竟淌下珍珠般的泪滴。它似窥见主人的宿命——血海尸山的异族征战,天边无垠的沙海征途。可它老矣,再无法驮着主人破九千敌阵,走九万里流沙。
大石亦凝视山河,双目如炬。若山河不亡大辽,他誓以九万九千敌尸祭奠先祖;若大辽命绝,他愿赴九世难逃之浩劫,与国共殒。那夜,老马被长生天召去。大石抱着自幼相伴的忠马,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马尸尚温,他却已失了半条魂。
失去坐骑的大石,踏上寻马之旅。北地草原辽阔,西域流沙无边,东海密林深邃,哪里才有他心中的神驹?他遍寻一月,徒劳无功,风霜满面,衣衫褴褛。终于,随候鸟南飞的方向,他来到一片无垠大泽。水草丰美,清香扑鼻,疲惫不堪的他倒在草丛中,昏昏睡去。
梦中,一匹黑骏马自湖中踏水而出,周身水珠晶莹,宛若星辰坠地。其毛发过长,腿略短小,却步态从容,气度傲然,分明是稀世野马。大石骑军马追赶,挥鞭催马,可无论如何,黑骏马总领先一身位,似在挑逗他胯下疲马。军马渐缓,黑骏马扬尘加速,消失于天际。大石猛然惊醒,确信此湖乃神驹之家,遂扎营守候。
九天九夜,他只闻远处马嘶,却不见踪影。失望与期待交织,他几近放弃。第十日清晨,晨雾未散,一匹黑骏马果真从湖中走出,缓缓踱至熟睡的大石身旁,低头舔舐他身上的露珠。大石醒转,见骏马卧于身侧,目光深邃如星,凝视着他。他狂喜过望,翻身上马,马儿却受惊跳跃,飞奔而出。每逢扬蹄,却总留余地,未将大石摔落,似在嗔怪他的急切。
片刻后,马儿适应驾驭,载着大石在草原狂奔。风声如雷,耳边呼啸,大石只觉身轻如燕,畅快淋漓。他纵声狂呼,马儿似感其乐,愈奔愈疾,真乃骐骥良种,宝马配英雄!其速如电闪雷鸣,掠过草海,卷起尘浪。
整整一晨,大石才勒缰停下,翻身下马,轻拍马背,笑道:“好马儿,从今起,汝名‘奔雷’!”马儿甩鬃嘶鸣,似甚满意。大石仰天大笑,豪情满胸——此马在手,何愁大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