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被积雪覆盖的田野在眼前苍茫,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一种颜色,这种纯粹让世界变得如此简单。曾经也是这样的午后,我和余晨光走在雪地里,虽然我一直压抑着对余晨光的感情,但是只要他出现在我的眼眸中,陪在我身边,我心中的喜悦从未停止过,只是今生与他无缘。
秦伟峰在身后默默地跟着我,大概我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不敢贸然接近我。转过身,我停在原地。秦伟峰也收住了脚步,两手插兜,看着我。
“爱情应该是双向奔赴,娶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不觉得委屈自己吗?”
“我没念过几年书,对爱情理解得不透彻。我只知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媳妇。至于你爱不爱我不重要,暂时我觉得没那么重要!”秦伟峰说得轻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洋洋得意。
我知道我仅有的一丝的幻想已经破灭,牺牲我一个人的前途与幸福,换来全家人的皆大欢喜,我只能逆来顺受,接受现实。看着眼前的男人,中等身材,偏瘦。上身穿深灰色毛呢中长大衣,黑色裤子,皮鞋锃光发亮。五官还算端正,短发浓密而乌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单眼皮,眼睛深邃且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看懂我的每一个小心思,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着一股坚定,仿佛谁也难以改变他。
开学后,哥哥从学校拿走我的铺盖。第二天,班主任刘老师和张佳盈找到我家,正碰上我提着篮子准备出门。
“小七!”张佳盈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看见他们,我心里有一瞬间是欣喜的,但是很快熄灭。
“岂有此理!你难道要一辈子割猪草吗?”刘老师一字一句地说,镜片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有愤怒有失望。
“不!过几个月我就嫁人了!”我语气很平静。
“小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张佳盈大喊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让你嫁人!我让你嫁人!”刘老师冲上前,一把拽下我手中的篮子,扔在地上,用脚奋力踩着,大概一根藤条刺痛了他的脚,他两只手捂着右脚,瘫坐在地上。我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刘老师。
爹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一眼拽着我胳膊哭泣的张佳盈,再看一眼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刘老师,他仿佛瞬间知道了这两个人是谁。爹坐在门墩上默不作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娘站在门口对我说:“小七,招呼人进屋。”路过的人停驻,还有人在远远地张望。
刘老师听见我退学的消息很震惊,想问个究竟,哥哥嘴里含糊其辞,拿起行李就跑。刘老师找到张佳盈,张佳盈也是一头雾水,未收过我的信件未听到我的任何消息。我的退学对刘老师来说损失了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但是,对于我半途而废的学业和前程才是刘老师真正觉得惋惜痛惜的。
走进屋里,娘招呼着刘老师和张佳盈,并端杯热乎乎的茶水,递到刘老师手上。刘老师接过茶杯,坐在炕沿边,看一眼靠着柜子站立的我,随后看着蹲在门槛上抽烟的爹,一字一句地说:“夏小七必须上学!一切学杂费全免!”
“女娃娃上学没用,迟早要嫁人。”爹眼皮抬了一下,然后继续盯着面前的那一片地,沉默。
“你怎么能这么愚昧!小七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念书的料!我教书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悟性如此高的学生!”
“你说什么也没有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爹拿着烟斗,在门槛上磕掉烟灰。
“为啥呀?!就剩五个月时间高考了!都熬不过去吗?!”刘老师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五月份小七就嫁人了,男方家的彩礼都收了!”娘在一旁说着,声音不大,字字落地如声声炸雷。
屋里突然间安静下来。张佳盈拽着我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我并未看她,依旧看着我的脚尖,我知道她脸上写满了惊愕,眼睛溢满了泪水,我知道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我已经麻木了!
这大概是仅有的一次家访,也是最后一次家访,这个结果也是刘老师没有料到的,如果只是为了学费而退学,那就简单了,但是收了人家彩礼要嫁人,这是他难以阻挡也无法改变的局面。
接下来的日子,我看似恢复了平静,日子好像回到以前,帮娘烧火做饭,打扫院子,喂鸡喂猪,娘总是不离我左右。看似平静的表面压不住心中的倔强与不甘,我要见余晨光,在嫁人之前我必须见他!至于见他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和意图,我不知道,只是想见他的念头冒出来,我就如此坚定。
于是,我不动声色,为我的出行寻找机会。终于在一个午后,爹去了地里,娘和奶奶睡着了,我一直躺在娘身边装睡,听着娘有规律的鼾声,我轻手轻脚下炕,穿上鞋,拿起炕边我准备好的浅绿色呢子外套,这是订婚时秦伟峰给我定做的长外套,由于尺寸原因,也是唯一一件从彩礼中留下来的,别的都拿到叶晓蕾家里。而我去省城,唯一能穿着体面的只有这件衣服了,也不用在意是谁定做的。
兜里揣着补课攒下的一百多块钱,我踏上去西安的路。从未出过远门,但我知道要去Q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坐车。而我在Q城呆了三年,所以轻车熟路来到长途汽车站。买票上车,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我从兜里掏出余晨光的信,打开,看着上面的地址发呆。地址很详细,只是这陌生的路陌生的门牌号,让冷静下来的我心里有了一丝胆怯。
从溜出家门到坐在长途车上,我一直处于兴奋而略微激动的状态,第一次大胆的想法,而且付之于行动,这是以前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有种豁出去的心态,爱咋咋地,大概所有的梦破碎以后,唯有见余晨光一面,才能给我二十岁之前的人生画上句号,我才能走进以后的人生。但是我去见余晨光的目的和意图是什么,我依然不知道,而这漫长的四个小时的车程,足够我去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