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工作
夏筝自从住进陆星遇家里以后，就再也没帮林道成做过事，当然，因为她帮小女孩隐瞒的事情，林道成也不会再用她了，这倒让夏筝变得更自由，只是失去了收入来源。
陆星遇看起来好像不愁吃穿，并且她住了这么久也没有让她承担什么生活费用，但是夏筝心里过意不去，她想她应该再找个稍微正经一点的工作，这样就能定期给陆星遇交一些生活费。
夏筝这么想着，换好衣服，去街上逛了一圈。
夏筝溜达了一天，在陆星遇放学之前找到一份在网吧做网管的工作。
她和老板商量把工作时间控制在陆星遇上学的时间，这样她就还能正常去接陆星遇放学。
老板挺好说话的，还答应给她双休。
夏筝于是就这样找到一份新工作，和老板商量好，留了联系方式，就一路小跑去学校接陆星遇，路上还买了两杯冰镇过的绿豆沙。
今天天气特别热，大概是秋老虎，夏筝跑了一头汗，终于在放学铃响之前赶到校门口。
陆星遇很准时，他一般会在放学后十分钟左右出来，夏筝蹲在大石头上点了根儿烟，一边抽，一边等。
没多久看见陆星遇背着书包出来，习惯性看向她这里，夏筝从石头上跳下去，招了招手。
陆星遇走过来，目光停留在夏筝剩下的半根烟上，片刻之后一边从包里拿出面巾纸一边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夏筝笑嘻嘻地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按灭扔掉，说道：“就一根儿。”
陆星遇给她擦额头的汗，说道：“流了这么多汗，怎么不找个阴凉？”
夏筝说道：“怕你找不到我。”
夏筝已经习惯在固定的位置等陆星遇了，她知道陆星遇也习惯了，所以一出门就会看过来。
陆星遇说道：“我怎么会找不到你？你藏在人堆里我都找得出来。”
夏筝挎着他的肩膀走，说道：“哥，我感觉你最近好像话变多了。”
陆星遇问：“有吗？”
陆星遇思考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因为以前没有夏筝和他说话，尤其是外婆走后，他根本没有机会和人对话，回到家里永远都是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写字的声音。
有了夏筝，他的生活热闹多了。
“好像是有。”他肯定着夏筝说的话，问夏筝，“今天想吃什么？”
“还想吃炸酱面，青椒肉酱，哥，我想跟你学做这个。”
“好。”陆星遇答应下来，“家里没有青椒了，先去市场看看。”
市场离家里不远，夏筝不是第一次跟着陆星遇来买菜了，所以也学会了一些买菜的方法。
比如红椒的维c含量要比青椒更高，但是打卤的话青椒更合适；芹菜又平又直的才新鲜，叶子软了发黄了就不能买了；鸡蛋要买摇起来没有声音的，能听见水声说明是陈蛋；白菜出现黑点的不能买……
遇见陆星遇之后，夏筝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多潦草，以至于很多生活常识都很欠缺。
买了青椒，又顺便买了茄子和蒜薹，陆星遇经常会注意夏筝喜欢吃什么，虽然她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很多很香，但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一些特别喜欢吃的菜。
茄子是一个，蒜薹是一个。
今天吃面的话，明天可以给她做。
陆星遇系着围裙一边做一边给夏筝念叨着：“先把肉和青椒都切碎。”
夏筝看着陆星遇修长的手指握着刀，刚洗过青椒的手上还带着水，凉水冰得指节有些泛红，指甲修剪整齐，甲床饱满通透。
夏筝心想陆星遇这双手是真的好看，不像她的，夏筝伸出来看看，很瘦，也不能说丑吧，但是有磨出来的茧，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来的毛病，她总喜欢咬指甲，以至于指甲总是很崎岖，不好看。
陆星遇余光瞥了夏筝一眼，把切好的青椒和肉分别放在两个备菜碗里，说道：“认真听着。”
“好好好。”夏筝的注意力从手上转移到菜上。
“生抽，老抽，蚝油，豆瓣酱，盐。”
陆星遇每拿起一样就在夏筝面前晃一下，夏筝点头之后才添加在碗里。
“还有水淀粉。”
“淀粉？”夏筝疑惑地看着他。
陆星遇解释说：“勾芡用，你不是说感觉酱汁黏黏糊糊的吗？就是因为勾过芡了，这一步很重要。”
介绍完这些，陆星遇把准备好的食材放在一起翻炒，夏筝眼看着青椒和肉丁在自己眼前变色，最后撒一把葱花。
夏筝感觉这些步骤都挺简单，估计也不难做，已经有点跃跃欲试。
陆星遇用盘子把打好的卤扣住保温，在锅里煮面。
“手擀面比挂面更筋道。”
陆星遇挑出来一根面条给夏筝看，说道：“这样透明就是熟了，捞出来过一遍凉水，就可以吃了。”
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人，直接一人抱个盆吃。
“学会了吗？”
“学会了，陆老师。”
两个人碰着装着白开水的杯。
那是夏筝第一次学做饭，尝试过两次之后逐渐上手，以前是没有学过，真的掌握技巧之后她发现自己在做饭这方面还挺有天赋。
后来陆星遇学习更忙，夏筝就经常给两个人做面吃，又陆续学会了其它的，让陆星遇有更多时间备考。
陆星遇会像她夸他那样夸她。
那时候夏筝说：“这面我能吃一辈子。”
不过可能是有些话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当时十六岁的夏筝还不知道，有一天她会离开陆星遇，再吃这碗面的时候她已经快二十六岁了。
吃过饭的常规流程还是陆星遇做题，夏筝躺在床上陪着。
夏筝说道：“灯好像变暗了。”
陆星遇说道：“我也发现了，明天有空换个灯泡。”
“好。”夏筝侧过身子，“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陆星遇放下笔侧坐过来看她。
夏筝比划两下，说道：“不用不用，你继续。”
“你说。”
夏筝说：“我找了个工作。”
陆星遇问：“怎么突然找工作？”
夏筝说：“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吃你的喝你的。”
陆星遇心想是他心甘情愿要夏筝在他家里住的，又不是夏筝逼他的，吃他的喝他的也没关系啊，况且夏筝也没什么花销，好养活。
陆星遇问：“什么工作？”
夏筝说：“网管，明天上班，我和老板商量了时间，你上学我上班，你放学我下班，我还能接你放学，而且还有双休呢！”
“但是我可以养你。”陆星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话出口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夏筝好像脸红了，陆星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起来也这样。
“我不是……”
“那也不行，我十六岁了，我得工作！”
夏筝重新平躺着，扬起来的嘴角突然耷拉下来。
夏筝想到了她的未来，眼前是模糊的，她看不到她的以后会是怎样的，她没有文化，她能找到什么工作？
她没出息，陆星遇有，陆星遇总归有一天要离开昌南县，可能就在……他高考结束后。
那她呢，他们呢？
还会再联系吗？
夏筝突然觉得有点伤感。
“哥，不过要是以后你赚大钱了，我找不到工作，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这句话？”
“可以啊。”陆星遇不以为然。
夏筝听到他答应，心里反倒空了一块。
莫名其妙。
夏筝说：“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
陆星遇捂住他的眼睛揉了一下，说道：“瞎想什么呢，我很快就写完了，去烧点水泡个脚。”
夏筝听话地去了，回来喊陆星遇，说：“哥，今天星星可好看！我把水端出去等你！”
“好。”
陆星遇做完最后两道题，揉揉眼睛，把练习册一扣，出门去找夏筝。
夏筝坐在院子里，裤腿撸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凳子，手臂上的青筋绷起来，脂肪太少了，血管就尤其明显。
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陆星遇坐过去，于是地上的影子变成两个。
水还是热的。
两个人抬头看着夜空。
今天的星星确实比以前哪一天都多，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越长大天上的星星越少了，于是这样的场景变得有些难得。
但是陆星遇始终坚信有一颗是外婆在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见过外公，但他知道外公是军人，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可能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所以他妈妈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战地记者。
妈妈也在炮火中牺牲之后，就只剩下他和外婆。
他想外婆可能比他更难受，年轻时失去一生挚爱，年老时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外婆心里始终堆积着沉重的郁结，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最终汹涌地爆发了。
从发病到去世不过两个月。
那时陆星遇刚上高中，失去了全部亲人。
本来就不喜欢和人交流的他变得更加封闭，如果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可以一天都不抬头不出声。
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连一周上一次课的心理老师都注意到了，课间找他单独谈话，说他不能这样，时间久了要生病的。
可是陆星遇觉得自己很正常，他只是没有话说，也没有人说。
“直到我遇见了你。”
陆星遇转头看过来。
夏筝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的过往，她想陆星遇愿意和她说这些，一定是把她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谢谢你，你让陆星遇更像陆星遇。”
夏筝说：“可是你给了我家，我们扯平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月光下时间流淌变得缓慢，当时的他们默契地在心里想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