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丹霞试剑

丹霞山，横山武宗圣地，赤岩如血，隐于仙灵山脉深处。千级石阶蜿蜒入云，罡风凛冽。

此刻，石阶之上，人影绰绰，皆是为横山武宗三年一度的入门试炼而来。

上官烈风，上官家旁系，虎目怒睁，每一步踏下，落脚处赤岩“嗤嗤”作响，腾起刺鼻白烟！他浑身筋肉虬结如古藤，家传《焚阳劲》催鼓气血，皮肤赤红如烙铁，青筋在额角狂跳。

豆大的汗珠刚渗出，便被罡风撕碎。他走的是一条至刚至猛的路，纯以筋骨之力与天地威压硬撼，气息粗重如牛喘，每一步都留下焦黑印记，惨烈无比。

东方凌云，东方家嫡子，青衫在狂风中猎猎，身法尚存世家子弟的飘逸余韵。但细看之下，他面色肃然，眼神锐利。周身似有微风流转，巧妙地引导卸开部分重压。其妹东方雨琦紧随其后，白衣胜雪，此刻玉面微红，呼吸略显急促。

她纤指掐诀，指尖萦绕淡淡水蓝色光晕，形成一层柔韧气罩护体，竭力抵御着那要将人烤干、碾碎的燥热与巨力。光晕在重压下如水波荡漾，明灭不定。

“咚！”一声闷响，碎石微溅。司徒震天黝黑如铁塔的身躯肌肉贲张，筋骨齐鸣如炒豆！他不闪不避，竟以纯粹的皮肉筋骨硬抗！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拳锋处隐有低沉的破风声。

一步踏下，脚下坚硬的赤岩竟被踏出蛛网般的细痕！他走的是一条霸烈无匹的刚猛之路，眼中凶光熠熠。

端木清风气度最为从容，步履看似不疾不徐，却异常稳健。步伐间隐隐有奇特的韵律，足尖轻点石阶，身形如风中柳絮，又似流水行云。那件淡雅儒衫在重压下非但不乱，反衬其不凡。

每每在重压临身之际，脚步便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妙偏移，竟似踏在了无形压力的空隙处，那份举重若轻，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上官、东方、司徒、端木……皆方圆千里内顶尖世家的翘楚。”孟星魂低声向任玄介绍，话音未落，忽见一人含笑招手。

“王兄！”任玄惊喜，来人正是化名“王飞”的幼时挚友楚天云。

“横山武宗，岂能错过？”楚天云微笑依旧，眼神却深邃难测。任玄心知他必有深意，未及细问，目光已被另一人吸引。

人群之中，一袭青衫的林风卓然而立。他周身似有清光流转，气度沉凝，引得众人侧目。秦州泰垠堡少主，身负娑竭罗瞳器魂青伶，传闻天道眷顾之人。

“林风……”孟星魂低语，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芒。

石阶陡峭如天梯。众人过梅花坪、希幽龛、翠梦坪，险峻处需援索攀援。行至青峦坪，一股无形重压骤然降临，恍若千钧山岳覆顶！

呼吸陡然急促，筋骨格格作响。前方十数壮硕少年已步履维艰，面色涨红。上官烈风、东方凌云等人亦是气息沉滞，额角见汗。司徒震天低吼一声，双拳紧握，似欲震碎这无形枷锁。

任玄紧咬牙关，所有心神都凝聚在脚下这方寸之地。他没有家传绝学，没有精妙身法，甚至体内那点可怜的、刚刚由《基础锻体诀》锤炼出的微薄气力，在世家子弟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副从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坚韧筋骨，和一股死也要拜入横山武宗、改变命运的执念！

筋骨初成，内劲微末！这便是任玄此刻的全部依仗。

那无处不在的重压，仿佛无数只巨手从四面八方撕扯、挤压着他的身体。肌肉在哀鸣，骨骼在咯咯作响，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铁块。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砂砾。

汗水早已浸透粗布衣衫，又被罡风瞬间吹干，留下盐渍，皮肤紧绷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纯粹是靠着意志力在驱动着麻木沉重的双腿，一寸一寸向上挪移。

越往上，罡风愈烈，威压愈重！空气粘稠如铅汞。惨叫声骤起！一名攀登者面如金纸，“噗”地喷出大口鲜血，身形如败絮般被狂风卷下悬崖，瞬间消失在云雾深处。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楚天云闭目凝神，面色如常，周身却隐有气流暗涌。林风眉头紧蹙，忽闻脑中响起冰冷之音：

“宿主，威压可减，需付代价。”器灵青伶道。

“何价？”林风心念急转。

“日后所得，一件稀世之物。”青伶语意森然。

林风眼中决断之色一闪：“可！”

霎时间，一股清凉之力自体内涌出，周身重压顿消大半。他步履一轻，引得旁人惊疑侧目。

“啊——！”凄厉惨呼自身后响起，一少年力竭坠崖，瞬间被山风吞没！众人心头皆是一寒。

“哼！”司徒震天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显然内腑受震，但他眼神更凶，体表古铜色光泽微闪，踏裂石阶，速度反增！

东方雨琦护体蓝光剧烈波动，娇躯摇晃，东方凌云不动声色地后靠半步，一股柔和内劲悄然渡去，助她稳住。

上官烈风须发戟张，周身赤红欲燃，每一步焦印更深，速度虽缓，气势惨烈如赴死。

端木清风那玄妙的步伐也终于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任玄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双腿灌铅，每一次抬起都拼尽全力，眼前发黑，金星乱冒。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唤回一丝清明。

《基础锻体诀》那点微弱的内劲在筋脉中疯狂流转，试图护住心脉，刺激肌肉，但杯水车薪。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完全是凭着骨头缝里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机械地、顽强地向上攀登一步，再一步！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赤红平台——试剑坪！比他们早到的十几人，个个狼狈不堪，盘膝调息，看向后来者的眼神复杂难明。

上官烈风踏上平台，一个趔趄单膝跪地，立刻盘坐调息，浑身蒸腾灼热白气。司徒震天踏上最后一级，双拳砸地，“咚”的一声巨响，大口喘息，嘴角带血，凶悍扫视。东方兄妹并肩而立，气息不稳但迅速调整。端木清风最后一步踏出，脸色微白，深深吸气。

任玄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最后几级台阶，踏上平台瞬间，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前扑倒！

但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硬生生用双手撑住滚烫的赤岩，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雨点般砸在石面上，瞬间蒸干。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这就是淬体一重的极限！他做到了！

孟星魂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如电，迅速扫视全场。

试剑坪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劫后余生的喘息未定，更强烈的竞争气息已如寒霜弥漫。谁都明白，活下来只是拿到了下一关的入场券，真正的残酷淘汰，即将开始。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中——

试剑坪边缘，靠近悬崖处，一个一直盘膝调息、毫不起眼的灰衣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疲惫，只有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杀机！

他身形暴起，快如鬼魅！一抹刺骨的寒光自袖中射出，目标并非任何试炼者，而是——平台中央那根孤零零矗立、刻满玄奥符文的暗红色古老石柱！

“住手！”孟星魂厉喝如惊雷炸响！

然而，晚了！

那抹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刺中了石柱上一个极其微小、毫不起眼的石斑！

“噗！”

一声轻响，如同刺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下一刻——

嗡——！！！

整个丹霞山剧烈一震！试剑坪上赤红色的岩石，瞬间爆发出妖异的、刺目的血光！那光芒仿佛从岩石内部喷涌而出，顷刻间将整个平台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血海！一股远比之前石阶威压恐怖十倍、百倍、充满了疯狂杀戮与绝望血腥气息的磅礴威压，如同九幽血狱降临，轰然砸下！

“噗！”“噗！”“噗！”

数名本就重伤或实力稍逊的少年，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毁灭意志的血色威压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七窍流血，眼珠暴突，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瞬间瘫软在地，生机断绝！

就在这血色炼狱降临、所有人被重压与杀戮意志冲击得心神欲裂的刹那——

“嗤——！”

一声裂帛般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刺破混乱的罡风与濒死的呜咽！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指风，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煞之气，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歹毒、悄无声息地直射向林风的后心！

时机歹毒到了极点！恰是林风刚刚承受住血色威压第一波冲击，心神稍松，体内那来自青伶的清凉之力尚在流转，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更是所有人自顾不暇、无人能援手的绝杀之局！

“噗！”东方雨琦护体蓝光应声而碎，檀口一张，鲜血狂喷，软倒下去！东方凌云脸色惨白如纸，一把抱住妹妹，自己也是气血逆冲，嘴角溢血。上官烈风、司徒震天、端木清风无不闷哼一声，如遭重锤，强行运起家传秘法抵御，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任玄感觉仿佛有一座血色的巨山狠狠砸在了背上！那恐怖的杀戮意志直冲脑海，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刚刚松懈下来的身体瞬间绷紧到极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喉咙一甜，一口逆血猛地喷在滚烫的赤岩上，“嗤”的一声化作红烟！

他死死用双手撑住地面，指甲在石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才没有被这股力量直接碾趴在地！淬体一重的微弱内劲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瞬间溃散！他靠的，只剩下淬炼过的筋骨在极限压榨下残存的韧性，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绝不倒下的求生本能！

视野被血色笼罩，耳边是呼啸的罡风混合着濒死的呜咽，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撕碎！

然而，就在那致命血指即将洞穿林风后心的电光石火间——

“嗡！”

林风体内，那双潜藏的娑竭罗瞳骤然睁开！并非林风主动催动，而是器魂青伶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威胁！一股冰冷、浩瀚、非人般的力量瞬间透体而出，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青色光幕！

“噗！”

血色指风狠狠撞在青色光幕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腐蚀般的闷响！那血光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侵蚀，试图穿透光幕！

青色光幕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林风更是如遭重击，浑身剧震，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

“哇”地喷出！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怒交加！

若非青伶本能护主，此刻他已然毙命！

“谁？！”林风厉声嘶吼，猛地回头，试图锁定偷袭者。然而，血色威压弥漫，试剑坪上血光刺目，人影模糊晃动，更有数人惨死当场，混乱一片，哪里还能分辨偷袭者踪迹？

任玄艰难地抬起头，正好瞥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血色指风的歹毒阴狠，那青色光幕的诡异冰冷，林风瞬间重伤的惨状……这一切都让他心头狂震！这已非寻常试炼竞争，而是赤裸裸的、不死不休的袭杀！目标直指那位传闻中的“天道眷顾者”！

他死死盯着那根被灰衣人刺中的石柱。只见石柱周围那些暗红色的符文，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地闪烁、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源源不断地向整个平台输送着那毁灭性的血色威压！

“护山大阵……枢机被毁？！”孟星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与凝重，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灰衣人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缕带着硫磺气息的轻烟，迅速被罡风吹散。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混乱的试剑坪，似乎要将每一个可疑的身影刻入脑海。

“不止一人！这是预谋！针对横山武宗，也针对……他！”

后半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淹没在呼啸的风中，但那份彻骨的寒意却清晰可辨。

“铛——！铛——！铛——！”

凄厉、急促到变调的警钟声，此刻才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颤音，撕裂了丹霞山巅的罡风，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隆隆滚下！钟声之中，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与示警！

试剑坪，已化炼狱！横山武宗的圣地，烽烟骤起！

血色威压如狱，神秘杀手潜藏，天道眷顾者重伤濒死，护山大阵核心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