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臻至化境

暮春三月,泰山城外千树夭桃开得正艳,林风身着狐裘独坐在轩窗之下,可周身寒意却如九幽寒泉般浸透骨髓。

“嗤——”

一蓬瘀血溅上青纱帐,林风扶着紫檀榻,踉跄起身,嗅着龙涎香里夹杂的铁锈味。

此刻即便他暗自催发内劲,丹田却好似经历了三载大旱的干涸沼泽,龟裂的土皮下似有万千毒蚁蛰伏,啃咬得四肢百骸刺痛难耐,半点内力都调集不起来……

原本以为此番在断碑崖的奇遇,是上天赐予林家、赐予他林风的崛起契机。

哪曾料到竟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绝杀!换来的结果是他丹田破碎、武功全废、身份跌落……

雕花窗棂透进半痕残阳,正映照在案头即将燃尽的红烛上。林风望着烛泪在青铜烛台上凝结成血珀模样,忽然听到檐角铁马叮咚作响,杂乱无章。

三日前,那场变故发生得颇为蹊跷,那两名蒙面客的掌风,看上去是云龙帮“惊涛十二叠”的独门劲力。

为首那人左臂翻动时,寒芒闪现之际分明是神针宗“子午透骨钉”的幽光,偏偏右臂玄色衣袖裂开寸许,火光之中赫然蜿蜒着鬼王山特有的青鳞刺青——

那用磷粉描绘的九首毒蟒正吞吐着信子,暗红的蛇目竟随着气血流转而明灭,仿若活物一般。

窗棂外传来小桃红的碎步声,这扎着总角的小丫头捧来药盏时,指尖都在颤抖。

世人都知晓泰垠堡少主十六岁便摘得武林新秀榜的魁首,却不知这传承百年的世家内里暗潮涌动,天妒英才啊。林家自前朝开派传至第七代已渐渐衰落,虽说还有半步人仙林铮坐镇,但实际上各房长老早就各怀心思,族中更是后继无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中人,向来争强好胜,受名利驱使。正值泰山城主更替之时,泰垠堡、巨龙帮、神箭门、神针宗、鬼王山、云龙帮、大钧剑派这七大门派表面上论剑较技,暗地里却把各家密探当作春燕,衔着江湖传闻的泥丸在茶坊酒肆间构筑巢穴。

就在林风即将为家族争得荣耀之时,一场阴谋悄然展开。此举表面上是为了城主之位而勾心斗角,实则是想探查三十六路《清心剑典》是否藏于林家。一旦消息确切,林家恐怕会遭遇灭门之灾。

“少爷,堡主说......”小丫鬟话未说完,林风就摆手打断了她。他盯着那抹残红在墨色汤药里沉浮,心里明白父亲怕是已经把历代先祖的手札翻得都快冒出火星了。

更漏声里,城西谯楼忽然传来暮鼓之声。踌躇之时,林风忽然记起月前在断碑崖见到的无名剑痕……

那日他本是为追查巨龙帮私运火器之事,却在摩崖石刻间偶然瞥见,剑气纵横之处,竟与传闻中《清心剑典》的“明月松间”一式的神韵暗暗契合!

如今想来,崖边新土之下那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绝非寻常走兽所能留存下来的。

只是《清心剑典》的下落本就迷离难寻,更不用说这经脉尽断的伤势了。

林风苦笑着,指尖轻轻抚过案上断成两截的碧玉箫,这箫是三日前挡下那记透骨钉时碎掉的。箫管裂痕处隐隐能看到鎏金小篆,正是林家祖训“守静致虚”四个字。想当初秦州天骄的那股傲气,如今可比案头残烛还要暗上几分。

夜色渐浓之际,地牢深处突然起了骚动。看守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跑来禀报,说那鬼王山探子的尸骨竟然化成了一滩黑水,在白骨堆里赫然出现了半枚云龙纹青铜令。

几乎同一时间,城西云龙帮禁地深处。

血池翻滚涌动,一张湿漉漉的人皮面具浮出了水面。

刘飞鹏跪在池边,眼中透着贪婪与狠厉,说道:“林家那小子既然已经除掉,明天就把《星枢图》残片撒到江湖上去!”

池水泛起涟漪,面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翻转过来——

那五官轮廓,居然和泰垠堡二长老林震东有八分相似之处!

林风强撑着病体抚过令牌,在寒玉床上翻来覆去。丹田处有寒气游走,恍惚间看到一个青衣女子踏月而来。她脚下龟蛇虚影吞吐着星芒,袖口的七星正好和藏书楼的星图相对应。龙须处暗藏的倒刺差点划破手指——

这般精巧的机关,肯定是神机门弄出来的。

正在暗自思索的时候,忽然觉得膻中穴像被锥子扎一样疼。抬头一看,月光下站着一个青衣女子,脚下龟蛇虚影吞吐星芒,袖口七星流转,竟和藏书阁顶上那幅巨大的《浑天星斗图》相互呼应!

“七日之期,已经过了一半。”

女子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般清脆,玉指轻轻点向他的“膻中穴”,剧痛之中浮现出幻象:泰岳之巅雷云密布,青铜巨门缓缓打开,门缝里伸出一只布满星纹的手……

“呃!”剧痛钻心!

“你是谁?”

林风眼前的幻象突然又出现了:

巍峨的泰岳之巅,雷云像墨海一样翻腾,一座接天连地的青铜巨门轰然裂开一道缝,门缝里探出的巨手,皮肤上明显布满了流动的星辰纹路!

幻象消失,林风冷汗直冒。

“我是娑竭罗瞳器魂青伶。”

女子话音刚落,三只鎏金木匣就浮在了榻前。

林风只听到匣子里宝剑鸣响铮铮有声,翻开第一个匣子,“流云剑法”四个字如同游龙惊鸿般醒目。第二个匣子里面的《铜墙铁壁功》墨迹还很新,第三个匣子的启明丹散发着异香扑鼻而来。这三件宝物要是出现在世上,恐怕江湖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忽然听到窗外金铁相交发出声响,小桃红破门而入,罗裙上竟然沾着几点黑水,喊道:“少爷快走!地牢……地牢里的白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云龙帮特有的鹤唳哨声。林风紧紧握住流云剑谱,丹田处忽然有热流涌动——

那娑竭罗瞳的星纹,竟然顺着经脉往内腑游去!

林风正要仔细询问,青衣女子的身形已经淡得如同青烟。膻中穴的星纹突然变亮,竟然牵引着丹田残存的真气逆冲十二重楼。他踉跄着扶住案角,忽然觉得掌心温热——

那《流云剑法》帛书一碰到手就感觉暖融融的,上面的字迹竟然像活物一样往经络里钻。

“少爷小心!”小桃红突然惊叫道。

嗤嗤嗤!

三支透骨钉破窗而入,钉头泛着孔雀胆的幽蓝之色,直朝着林风的要害部位射来!劲风扑面而来,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林风下意识抄起药盏抵挡,瓷片四处飞溅之时,流云剑法第一式“云卷式”的招式竟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浮现。残余的真气顺着念头而动,指尖的药汁凝结成冰晶,恰好击中刺客腕间的太渊穴。

“噗噗噗!”

黑衣蒙面人闷哼着往后退,袖中忽然抖出一张人皮面具。林风瞳孔猛地一缩——那眉眼显然是云龙帮左护法的模样,可耳后的朱砂痣却和三日前暴毙的泰垠堡伙夫一模一样!

“好一个移花接木的把戏!”门外传来林峥的怒喝声,先天罡气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黑衣人见情况不妙,反手抛出一枚霹雳弹。

轰!霹雳弹炸开,浓烟滚滚!

在烟雾之中,林风瞥见其颈后的云龙纹竟然缺了龙尾——正是地牢青铜令上的残缺图案。

“哪里走!”林铮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切入烟雾,干枯的手如闪电般扣住刺客的脉门!

然而,那刺客嘴角却泛起一丝诡异的冷笑,七窍突然涌出腥臭的黑水,身躯迅速瘫软并溶解,转眼间就化作一滩和地牢里一样的黑浆!

“鬼王山的化骨散……”

林峥捏着半截龙纹令,脸色凝重得如同铁块……

“看来云龙帮早就和塞外邪教勾结在一起了。”

等到烟尘消散干净,林风心里的寒意愈发浓烈,刚要开口,忽然感觉气海翻腾涌动,启明丹的药力化作千丝万缕,竟然在破碎的丹田处编织成一张星网。娑竭罗瞳青光隐隐闪现,膻中穴的星纹依次点亮了七处要害穴位,沿着奇经八脉逆向而上,径直冲向头顶的百会穴!

他试着运转铜墙铁壁功,掌心里的血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风儿,你……”林峥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奇异的景象,话音顿时止住。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得林风周身星辉闪烁流动,仿佛天人一般。藏书楼顶的观星图自行飘动起来,古老的帛面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声,好像在和地上的“星图”产生共鸣!

林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强忍着经脉逆向冲击带来的剧痛,尝试用意念引导那星辉之力,沿着《流云剑法》的运功路线缓缓流转。一丝微弱却极为精纯的奇异气息,竟然在破碎的丹田深处艰难地滋生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

“唳——!”

突然一声鹤唳划破了夜空,西南天际炸开了云龙帮的赤焰令。别人不清楚,可林峥却清楚地记得泰山城的选拔制度,也就是所谓的“禅轮制”。它可不是简单地依照顺序轮换城主之位,而是依据胜负来确定人选,而“七派会武”就是其中一个竞选环节。

林峥按着剑柄长叹一声:“明天的七派会武,恐怕是一场不好应付的宴会啊。”

话音还没落下,又有变故发生!

林风左臂内侧,那道血墨色、呈人眼状的“娑竭罗瞳”伤痕,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皮肤下的青鳞纹路急剧扭动,构成“坎卦”的线条突然崩解然后重新组合!那枚嵌在中心的“人眼”猛地睁开!

一道冰冷、漠然、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视线,从那“血瞳”之中投射了出来!

林风仿若被雷击中,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察觉到一股强大且难以抵御的意志,正在疯狂地吞噬他刚刚汇聚起来的那点星辉之力!

更为骇人的是,在血瞳睁开之际,一幅由七点黯淡星辰组成的倒计时图案,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神庭穴’深处浮现出来——

那些星辰正逐个熄灭!青伶那冰冷的声音,好似从九幽之地吹来的寒风,径直在他的神魂当中炸响:‘玄阴噬主……第一星,灭!你性命……只剩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