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烛火一直亮着，都各自端着碗，尝着属于自己的家乡菜。
三位阁臣，六部官员，基本都在坐着，站着，三三两两面对面讨论事情，时不时让人翻开之前的簿子讨论。
朱厚照坐在东暖阁里面。
也没有睡。
内阁六部有他们要做的事。
朱厚照也有自己要考虑的细节和关键点。
明天的封赏该怎么个封赏，都是需要提前核实的。
萧敬进来，道：“回陛下，老奴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将膳局准备的夜宵送到内阁。”
“可还合口味。”
“陛下体谅他们，奴婢亲自督促做的，谁能轻易尝到家乡菜，还是陛下御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普通百姓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奴婢一个旁人，这些事的觉得心暖，更别提诸位大人，陛下的茶凉了，奴婢给您添杯热的。”
“不用了，萧伴伴，你早些去歇着，让张永来。”朱厚照看着头发花白的萧敬温和笑道着：“路滑，让那些小太监送你。”
萧敬憨厚一笑：“陛下这一年来变的越发好了，若先帝爷还在，定然比奴婢还高兴。”
“爷，热茶。”张永笑呵呵的把茶放在那里：“奴婢送萧伴伴回去就是。”
萧敬紧张的面色惨然，立刻阻止道：“不可，张公公在这里好好服侍陛下，杂家自己走回去，路都熟悉的很。”
张永觉得有理，皇帝跟前是绝不能离开人的，便招呼来两个小内侍送萧敬回去。
这时，暖阁外面走来几个穿着内厂衣服的校尉，将几张纸送到张永手中，张永看了眼，迈着步子进到里间。
“爷，兵部官员跟黄珂吵了。”
“为何？”
张永简要的把事情经过大致告诉朱厚照。
意思就是，杨一清和延绥总兵马昂，宁夏游击将军仇钺，还有当地的把总，他们抓捕的人数，以及斩杀首级数量，被兵部官员提出质疑。
并且让黄珂重新提供功录功太簿，由兵部左侍郎，大理寺寺丞邓璋核查。
因为这件事，黄珂跟韩文争吵起来，但是韩文据理力争，并说明天上报给皇帝定夺。
“这个韩文，莫不是疯了吧，这不是引起宁夏，延绥边镇武将群愤吗，说明天早要跟爷禀报，让爷定夺。”
张永吐槽结束，看着朱厚照。
“爷……这个明天怎么解决啊。”
“解决呗。”
“奴婢蠢，觉得这事头大。”
核查是否虚报战功，韩文这次没有做错，若是这件事不严格核查的话，往后会给其他人钻空子。
兵部核查是对的。
但是自己还要信武将。
若是质疑，往后还怎么让将士忠心于自己这个皇帝。
张永还以为朱厚照为难。
便提意见道：“不如给韩文一些威慑，前几天他在京营闹腾的是最欢的。”
“威慑就不必了，不必为小事去计较，兵部在核查战功这件事上还是严格些，较真些，有好处。”
既然不威慑兵部，那必然是要核查这次安化王叛乱的战功了？
谁知他却听到朱厚照说了句。
“朕相信黄珂他们送上来的录功大簿是真的，按所录战功，进行封赏加官就是。”
张永直接摸不着头脑。
…………
次日一早。
阁臣和几个尚书都回家补觉。
不上早朝。
韩文，黄珂，王阳明，带着仇钺在乾清门等候。
刘瑾很快出来。
将仇钺，王阳明，韩文，黄珂带到东暖阁。
韩文再三催促，让黄珂重新核查战功。
黄珂跟王阳明直接不理。
兵部就这么羞辱人，总感觉在京的京官看不起他们驻扎在边关重镇的忠臣。
仇钺更是想将韩文按在地上当成沙袋，想揍一揍，甚至往后有机会都想揍。
可是，心里意淫几次，没有办法，韩文是兵部尚书，仇钺只得跟着黄珂，王阳明继续往暖阁去。
朱厚照已经在等着他们，呷了口茶。
韩文进来，直接一脸郁闷的跪下，磕头：“陛下，请为臣做主。”
黄珂脸色通红，王阳明欲言又止，带着仇钺向朱厚照行礼。
“臣，黄珂参见陛下。”
“臣宁夏游击将军仇钺，叩见陛下。”
“臣，王守仁参见陛下。”
朱厚照笑道：“免礼。”
韩文很倔强，见皇帝对西北回来的朝臣笑呵呵的，直接很不客气跪下。
“启禀陛下，臣怀疑录功大簿有虚报战功之嫌，说仇钺活捉安化王这件事，臣信，可是他们说斩首叛军八十二，里面有十几个旧头，臣觉得不算叛军。
因为旧头的伤口，早就陈旧不堪，甚至像是鞑靼发饰，说不得是拿来冒领的。
多报一个首级，虽然只是三两银子，但本质上就是虚报战功，居心不良，往后他人效仿怎么办。”
黄珂道：“回陛下，那两个人真的只是长的像，并不是以前杀的鞑靼人。兵部尚书如此怀疑，实在是令臣寒心。”
王阳明有些脸色不好，录功大簿他是知道，里面的战功都是属实之数，这次生擒安化王，虽然杨一清跟马昂辅助，但是头功是仇钺。
仇钺看着韩文。
今天要是在宫外，他绝对几拳就把韩文揍死，还要把韩文家里的狗崽子揍一顿。
在西北，谁还跟你啰嗦，直接就是干倒，还能让他在这里质疑他们？
韩文听到黄珂说他的录功大簿是真的，气的脸都绿了，就算是真的，难道不能提出质疑？
张永同情的看眼朱厚照。
这件事很难解决。
朱厚照昨晚早就在“张永”的眼线下得知事情的经过，但总不能说自己知道，惊讶道：“韩卿，此事可真？”
韩文道：“回陛下，臣认为无论真假，是否都该经核查后，再进行封赏。”
朱厚照看眼仇钺。
是个武将苗子。
提拔起来，自己能用。
王阳明，是自己熟悉的。
黄珂……一脸愤愤，仿佛受了天大侮辱。
这件事，韩文是出于自己本职怀疑。
核查军功是好事。
但是自己若是同意核查，这件事就变质了，会变成皇帝不信任边镇将，甚至会被传的更离谱。
而黄珂跟仇钺，肯定要对自己这个皇帝不信任生出失望。
权衡过这些。
朱厚照道：“韩卿，此事朕相信黄御史他们，不必核查，将平乱的有功名单准备好。”
皇帝竟然选择相信。
这些边关之人啊，就会糊弄皇帝。
这么一想，韩文悲从心来。
陛下叫奸佞给祸害了。
韩文突然啪啪给自己两巴掌。
朱厚照出口拦道：“韩卿，你何苦自己打自己。”
韩文见自己提议不被允许。
据理力争无用，便朝着朱厚照拜下：“陛下，既如此，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