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神灵

一百米,既远又近。

一百米,暴雨如注。

那一百米的尽头,竟然是那个我最熟悉的人——枕边人。

他默默地站在一群孩子后面,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当我走过去,他只是说:“你下午还有课吗?”

我点点头,暴风雨中,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因为我太熟悉了,所以他的声音便有了特殊的穿透力。

他递过来一个大大的纸袋,说:“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

其实,昨晚他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得五迷三倒了,电话闪烁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接通的欲望。

我接过那个放用透明文件袋保护好的纸袋,问:“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朝外面的雨雾看了一眼,说:“你回家再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说:“你上课吧,我走了。”

然后,他便撑开伞,钻进了雨雾,身影很快便被雨雾吞没。

因为一直在上课,我没有时间拆开那个纸袋,甚至都没有多去想那是什么,只是专心地给孩子们上着课,演绎着我们能演绎的知识。

下午6点,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雨,已经停了,天空像洗过一般,蓝得澄澈而透明,仿佛之前的雷雨从来不曾造访过。

我想了那个纸袋,想拿起拆开,可是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

忙的时候,人是不会忧虑和多想的,可这一刻闲下来,我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害怕那个纸袋里是什么吓人的东西会让我失态。

我可不愿意在学生和其他老师面前出什么状况,所以,我忍了忍,只是抓起那个袋子便匆匆往外面走去。

今天丽匀没来机构,她情绪不好,我便也谁都不用打招呼就可以离开了。

可能是心里有些急,急着想看看袋子里到底是啥,我的电驴便像飞了一样,车轮冲过一个水坑又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很疯狂,惹得路人侧目,有个小姑娘还生气地骂了一句。

那个小姑娘穿了一身白衣,鞋子也白色的,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吗?明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雨,竟然还穿着白鞋子到处乱跑。

心情不好,我都懒得理她。

心情好的时候,我肯定会向她道个歉啥的。

到了单元楼下,我连防盗锁都懒得锁,便匆匆上了楼,开门,关门,整个人紧张得不像样子。

或许,是天意吧,或许是有感应吧,一进门,我就将台灯旁边放的水晶球撞飞了。

那球没破,只是一连串地打着滚,一直滚到阳台的某个角落里去了。

那个水晶球是五年前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枕边人送我礼物。现在,它滚到阳台的角落里,我都顾不得将它捡拾起来。

终于,我可以坐下来了,镇定一下心神。

那个纸袋终于被我打开了,纸袋里是一份离婚协议。

我想,我应该早就有预感了,只是不知道事情来得这么快。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

人呐,明明说万事都通透了,可事到临头仍然像失了魂一样。

我将那玩意儿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掌中间,不停地揉搓着,我感到脑袋疼,钻心的疼。

家里没有治脑袋疼的药,也许这世上就没有治脑袋疼的药。

屋子里早已陷入一片黑暗,雨声敲打着窗,风雨敲打着窗,我不停地叹息着,我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只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种没着没落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这样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这样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那么大的雨,他从乙城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了送这份离婚协议?这,也太可笑了吧?

我打开装药的抽屉,除了维生素,感冒药,其他药都没有。

想了想,我觉得也许自己是感冒了,便吞了几颗感冒药。其实,我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感冒药里有催眠的成份,吃了我就能睡了,睡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果真,没多久,我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遗憾的是,半夜我又醒了过来,外面已经没有雨声了,夜,死一样的寂静。我披衣而起,默默地走到客厅,从沙发上捡起那离婚协议。

我坐到书桌前,拧亮台灯,认认真真地将那份离婚协议上的每一个黑色的字都看了一遍,看完了,我也不知道那些字是什么,纸上都写了什么内容。

我定神又看了一遍,然后还是没有印象上面写了些什么。

后来,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些字了,而是找到签字的地方,一如既往地,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高羊羊。

不劳他费心了,我想,第二天我会找顺丰将这个玩意儿寄到他在乙城的公司。这个过程多轻松啊,我们没有可争的财产,从A身份转换到B身份,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连字都不用签,只是照个相就完事儿了。

我想,我应该没记错吧。

好像,只有离婚需要签字,为什么呢?

我苦涩地一笑,在台灯下将那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装回纸袋,明天,我就让它回到他那儿。

未来,我不再称呼他为枕边人,我也不需要再称呼他,曾经的一切都将淹没在时光的碎屑里。

坐在台灯桔黄的柔光里,墙也是柔柔的黄白。

睡不着啊,躺在床上浑身的疼,不如就这么坐着吧。

我就那么静静地,在台灯下坐着,一直到天亮。

黎明来的时候,我终于有了困意,昏昏沉沉的。但是,再过些时间,我就得去上全托生的课。

新一周又来了,今天有复读生的课,今天有小提琴手的课,今天还有冠裕的课。没有几天了就高考了,只要他们不抛弃我,我好像也没有理由偷这个懒。

狠狠地冲了个热水澡。

每天我状态极其糟糕的时候,我都需要冲个热水澡,仿佛唯有如此我才能够重新以新面貌开始新的一天。

梳洗完毕,我看着镜中略为有了些颜色的自己,轻声说:“神灵啊,今天,请对我好一点。”

然后,我从卧室的床头柜里掏出一只口红:进口的,丽匀送的,我连封都没拆的。

那是一只咖啡红的口红,很衬我的皮肤,丽匀买的时候是专门参照过我的肤色的。

不愧是个时尚达人,那只口红像是有神奇的魔力似的,一到我的唇上便有了生命,镜中的那个女人平添了些妩媚,也比往日明丽好看了许多。

穿上那件浅紫色的连衣裙,背上我的双肩包,我走向了新的一天。

神灵啊,今天,请对我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