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遁幽滩百日参雷法 斗黄云紫篆初显威

张珩仗剑飞遁,不过片刻已掠过百余里山川,举目四扫,发觉来至了一处高谷之上,两侧青壁连天,谷中大河推波翻浪,喇喇聒耳。

他正观望间,忽闻水声炸响,水面一阵翻滚,一道黑光破浪冲天,直奔张珩而来。

张珩反应迅速,脚下一迈,立时拉开了数丈距离。

他定目一观,只见一名身高约有一丈的妖修站在空中,阔腮尖头,碧眼金瞳,青灰色皮肤上布满凹凸瘰疬,双手持着一柄长有六尺、形貌狰狞的兽面大刀。

此妖盯住张珩,见他一身气机起伏不定,显然是受了重伤,他怪笑一声,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毒岚烟瘴,幻成五色,霞光异彩,煞是奇观。

张珩神情不变,伸出大手,屈指一弹,便有几点火星跃入瘴中,似烈火烹油,霎时燃起熊熊烈火,一股奇臭气味随之扑鼻而来。

察觉到其中似有古怪,张珩胸腹微鼓,随后“哈”的一声,便吐出了一道气浪,如飓风狂流,立时将其吹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妖大惊失色,显然张珩的修为远超他的预料,他眼珠一转,便直坠而下,脚底揩油,立刻就想溜之乎也。

张珩微微一笑,不假思索,便打出一道剑光,疾如闪电,须臾就赶了上去,长虹过处,立时将其斩作两截,跌落水中。

做完这一切,他拍出一张金符,将自身护持住,随即化作金光坠入河中,借水遁而走。

河面看似仅有四五丈宽,水下却暗流潜涌,幽深至极,幸好有金符在身,小半天功夫,张珩便出了谯明山的地界,来至一处河滩之上。

他跃至半空,四下一看,不觉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见漫山翠盖,郁郁苍苍,盘团似架,联络如床,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唯闻松涛与涛声相和。

目光扫及蜿蜒如银练的大河时,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临渊可借沧浪之势,纵有变故亦能借水而遁,正是进退皆宜的绝佳所在。

张珩并指掐诀,立时凿出一间洞府,又掷出几杆幡旗,符文流转成阵,青芒笼罩间藤蔓自覆洞口。不过半刻,林鸟仍循旧径穿枝啄羽,竟与周遭山色浑然一体。

做完这一切,他又召出几尊力士,令其隐遁在山岩藤蔓间,如此以来,纵有宵小窥伺,也可为他拖延些许时间。

他步入洞中,取出一只蒲团落座,收摄心神,反观内视,运转玄功,开始慢慢调息起来。

整整旬月过去,张珩方才睁开双目,他长吐一口浊气,只觉丹田之内真元汩汩,向上蒸腾而起,呼吸之间流淌至四肢百骸,复又沿着经脉窍穴归于丹田。

此刻,他能感觉到自家修为又精进了几分,离练气九层的门槛又近了不少。

张珩稍作沉吟,起身出了洞府,见四周并无异常,方才取了那枚雷珠,准备炼化起来。

这枚雷珠浑圆无瑕,表面流转着青紫幽光,沉凝如实质,然入手竟轻若鸿毛,似托浮云,神念感应之下,只觉有一片雷海蓄势凝凝,令人脊背发凉。

张珩凝目观雷,心下了然。雷珠蛰伏如眠非是臣服,实乃先前鏖战耗尽了凶煞之气,此刻恰似蛟龙被困浅滩,正是修炼紫霄神雷的绝佳契机。

只是依《雷法议玄篇》上所言,须将此雷吞入腹中,置于十二经脉之内。如今他孤身在外无人护持,稍有不慎,雷精暴走,轻经脉俱断变作废人,重则当场身陨化成劫灰。

张珩目光闪烁,心头也一阵踌躇不决。片刻过后,他灵台又回归清明,古井无波,暗道:

“所谓机缘本自天定,安能尽求万全之算?天堑难途,正好作我登天阶梯!”

念头下定,他也不再犹豫,张嘴一吸,立时将雷珠吞入口中。

刹那间,张珩周身毛孔迸出千缕紫电,五脏六腑如坠雷池,似有雷龙翻江倒海。

感到内腑似乎隐隐有些发疼,他连忙吞服一粒丹丸,并竭尽全力催动真元,顶住缕缕雷元真精,同时运转法诀,力图令其各安其位。

渐渐的,真元的耗损得越来越多,但缕缕雷精却似银河倾泻,连绵不绝,根本无力再维持局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的困难程度却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一时间,他竟有力所不逮之感。

他明白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紧咬牙关,沉心静气,抛却一切纷杂念头,又榨出一口真元,默念法诀,不停的导引起来。

不多时,原本狂暴的雷精慢慢柔和起来,好似一道道潺潺清流,随他心念转动,游走于十二正经,每过一处窍穴,便似春雷唤醒冻土,枯萎经脉重绽生机。

张珩福至心灵,知道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如今只需小心温养,到春雷初动之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待整篇法诀运转顺利下来,气机复归丹田之后,他陡然觉得四周一静。

这是一种静到极致的感觉,仿佛天地未开,鸿蒙未判,无一物生成的玄妙状态。

他恍恍惚忘却己身天地,心神意识似有若无。

整整百日过去,蓦然间,忽察觉到天地间有种隐隐的悸动,接着便是雷声大作,隆隆轰响。

惊蛰初雷乍破云层,张珩倏然睁目,常人眼中这不过是春雷初动,但于他而言却是另一番场景。

这雷声威烈宏大,而且阵阵霹雳声居然穿透禁阵,直入洞府,简直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他神魂皆颤,体内明梁之雷如遇旧主,簌簌震颤,似要透体而出。

骤逢此等变故,换了常人早就手忙脚乱,但张珩却早有所料,他遁出洞府,直入云天,冲进雷云之中,不再压制蠢蠢欲动的雷元。

“轰”的一声,如天鼓捶破冰河,数道雷霆接连劈下。

张珩不惊反喜,落雷触及躯壳刹那,立时与十二正经之内的明梁雷芒牵连一起。

他放开束缚,只顾默念起法诀,随着心神沉入,雷霆炸响声也渐渐远去,十二正经内的雷元不再似先前那般躁动,竟作游丝百转,络脉潜行,归于丹田之内,抱元守一,慢慢凝就一道雷篆来。

春霆接踵,贯体如注,对张珩的身躯却无有分毫伤损,反若大锤锻打,将篆文淬炼得愈发精纯凝实,隐现丝丝紫意。

片刻功夫,云消雨霁,雷声也随之退去。

张珩飘然落地,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如释千钧重负,丹田之内更是隐隐有一股别样的气机滋生出来,若春霖沃野,万物初萌。

此时此刻,他终于将紫霄神雷这门神通修炼而成,随着功行的提升,不断滋养那枚雷篆,此雷威力自会水涨船高。

按书经上所言,此雷乃九霄真雷之首,上应勾陈垣紫微星相,下合离火震木之精,实为阴阳二气交感时迸发的先天杀机。

一雷打出,雷光未至而魂先悸,诛邪灭祟只是等闲,最玄奇处,雷煞入极反生造化,道经所言:“霹雳声中藏甲子“,正谓其毁天灭地之威下,暗含斡旋造化的生生之机。

张珩微微一笑,正体会着其中妙处时,却听上空一声厉啸,有人大喝道:“张珩,你以为躲在此处我便找不到你么?快给我滚出来!”

张珩心中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他将袍袖一振,卷起大河之上的狂澜巨流,盘如龙卷,也不与来人说话,冲上云天,翻掌间就狠狠拍落而去。

来人正是万兴观弟子林照远,前些时日,张珩夺了一道明梁之雷后,剩余两道分别被沈砚舟与崔万平得手,他心头气急,郁结难舒,终究是将盘算到了张珩身上。

此刻,他见张珩居高临下向自己杀来,不由怒骂一声,道:“竖子敢耳?!”

他调运真元,身后浮出一大团淡黄云雾,远远望去,浑然无暇,似薄烟流动,朦胧中透出微暖光泽,须臾间就飞涨至半亩大小。

这团黄云扶摇直上,两相撞击之下,如沉雷迸裂九霄,水汽漫洒,化成朦胧烟雨,黄云也被震开小半。

张珩微微一讶,这一击虽未动用神通道术,但也是不曾留手,岂料对方竟轻易就挡了下来。

林照远笑了一笑,身形舒展间,就到了高空之上,心念转动,无数乱云又往身后奔涌汇聚,那团黄云如同得了好物滋补,瞬息间又弥合如初。

他修炼的玄功乃是万兴观秘传,唤作《玄黄化生经》,暗合坤德生生之理,更兼他炼化了一缕戍土之精,周身气脉浑如九地玄关,寻常攻伐之术,却是奈何不了他。

张珩细看几眼,察觉到几分门道,为稳妥起见,心念一动,青霄剑立时现身,光华浮动,寒波映空,顿时分化成七道清光飞斩下去。

林照远早就见识过张珩的法剑之利,不敢托大硬接,嘿了一声,也丢出一宗法宝迎了上去。

此宝唤作千机锁星络,状如九天云纱,内含三千六百道玄磁金丝,蛛网连结,几不可察,飞剑一旦陷落,轻易不得脱身,乃是对付剑修的不二法宝。

剑修没了飞剑之仰仗,如何还能翻得起浪来?

果不其然,七道剑光破空而至,在触及云纱的刹那如陷泥沼,剑气激荡,却被层层绞缠,又生生不息,显然,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张珩眉宇微皱,旋即真元鼓荡,心神勾动起那枚紫霄雷篆。只见他并指如戟向天虚划,一道紫雷如龙探首,挟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轰然打落。

雷光看似不过小儿手臂粗细,触及云纱时却化成一汪雷海,劈里啪啦,电蛇奔溅,玄磁金丝竟如雪遇沸汤般急速消融。

万千丝网本是生生不息,此刻却被紫霄神雷中蕴含的猛烈杀机截断造化,前一刻还在流转补缺的金色沙砾,转瞬便化作簌簌黑灰。

林照远面色骤变,惊呼出声,道:“紫霄神雷?”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这等神通威力不俗,但同样是消耗颇巨,纵使破去了千机锁星络,尚有多少余力犹未可知。

他心下一狠,掷出阵旗,灰蒙蒙的烟气顷刻间充塞四宇,他嘿嘿冷笑几声,往后退了几步,便被迷雾隐去了身形。

张珩双眉一挑,见这四周滚滚灰色云雾中,处处都是杀机四溢,同时也感应不到林照远的气机所在,便明白其人打算了。

他眼芒微微闪动,召回青霄剑,令其环顾周身,抵御可能到来的攻袭,随即他全神贯注,催动起紫霄雷篆来。

林照远藏身阵中,突然,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暮色未至,天穹却骤然晦暗,铅云翻涌而来,如泼墨浸透宣纸,山间走兽忽止奔蹄,羽禽急坠入林,连河中水族都沉入石隙,万物灵觉皆被那悬而未发的天威所慑。

“轰!”青紫雷霆自云中垂落,似天河决堤倾泻熔岩,光芒炽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一道接着一道,可怕的雷霆化成了一片紫色的汪洋,将这个地方淹没了,紫电如群蛟闹海,前一道雷痕尚未消散,后一道紫电已裂空而至。

林照远无处可躲,禁阵早被劈开,他也被几道雷霆击中,虽有戍土之精护持,顶上金冠依旧是应声崩解,青丝如瀑散落肩头。

他心下悚然,他忙把灵息一逼,胸前骤然跃出一枚明月似的玉珏,荧光熹微,将他整个裹住,琥珀藏蝇一般,电闪雷掣,却奈之无何。

张珩全力施展此术,丹田真元亦是濒临枯竭,眼见林照远尚有保命法宝,他眼神一厉,清喝出声,青霄剑如龙而窜,疾斩而出。

林照远狂笑几声,根本不做阻拦,剑光斩落,却似泥牛入海,根本破不开那道光障。

他盯住张珩,恨声道:“张珩,我记住你了,此仇定当报之!”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白光,越过雷海,不见了踪影。

张珩心下一松,一股疲乏之感自心底生出,立知是真元消耗过度,忙吞下几枚丹丸,又简单收拾一番,方才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