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来临。
木窗灯火散红,月光隐隐退去,周围变得更加模糊了,凉亭中年迈的老爷子坐在石墩上,长枪火热,星光忽明忽暗,红光微照脸庞,白烟徐徐飘散,老婆子坐在一旁,偶尔说几句话。
“我回屋给你拿件衣服。”
“不了。”
老婆子看衣着单薄的老爷子,眼神有所忧意。
深夜暗凉,老爷子仅有单薄外套披在肩上,整个人平静又似乎很享受此时的静景,不间断举起手中的烟枪。
夜空幽静,半面坡中出声!
枇杷树下,男人头发黑白镶嵌,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拿上葫芦酒壶将其系在腰间。
这位刚迈进甲子的男人身型偏瘦,但骨躯硬朗,收拾桌台留下空碗,一枇杷叶落入碗中,此时男人已经来到大门前将马鞍高高举起放在马背上,瞬息间周围鼓起一股暗劲,少有灰土从男人脚下四散,若有若无,一般人是感受不到看不到的。
“备马,上鞍喽。”举起马鞍,眉眼高挑,提嗓就高喊,也无需润嗓子,那声音淳朴而洪亮,但并非真淳朴!
后生的籁音在谷中回荡,很久才消散,谷乡村之人便是一声入耳,年轻人们全都站起来,颜开得喜,一同张望,寻发源处,整齐划一。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备好马要出发了,我们也上马鞍。”中年人抽掉最后一口烟,一团白烟从口中出,刚刚冒出来一点立即被他一气吐之,瞬时间。那人以惊鸿之色般睁开眼,右手握住桌子边缘,双腿用力立马从石墩上站起来,紧言道。
“知道了爹,我这就去。”年轻人兴奋的小跑而去。
“我们也上马鞍。”大多数人都在院中候着,观月色,洞悉他人的举动,时候到了,人们纷纷起身备马上鞍。
“婆娘,咱们也上马鞍。”忱阿满说完转身即走到大门前上鞍。
婆娘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子。
“阿满,走了。”一行人从上而下,经过男人的家院,其中忱大光就说道。
“阿满哥。”年轻人挥手说道。
忱阿满侧过头来笑而快语道,手依旧整弄马背上的鞍,“大光叔,我们这也就出发了。”
不一会儿婆娘就背上竹篓走出来,关上门他们紧跟刚才的队伍当中去。
出发!
东方出现一抹红晕,那抹红萦绕,描摹山之边缘,形分黑明,又严丝合缝,稀云缥缈,一云细如虚无,一云粗长如手臂。
黑夜还未完全退去,空气中有丝丝清凉并伴有湿气,叶片上依附着露水,路边的草和树枝树叶总会有擦人们的裤脚,露水点滴滑落,容易浸湿前走第一人的裤脚,有些人也只是玩笑调侃并没有什么,此时人们全都向着山下走,斜坡上的人们形似黑点在挪动,蜿蜒蛇形。
“河叔,大光叔他们下来。”
“阿秀,我们也去屋里拿东西。”
“好的杨婶。”
年轻人转头看到右斜上方有人走下来,语言恭维的说道,此时女人和小姑娘已经走进自家屋子。
山村小路十分难走,尤其是斜坡上地势不平,很多地方其形如台阶的坎,他们一行人时时刻刻看向脚下,生怕一不小心摔了跟头,况且天色尚未完全明亮,需谨慎落脚。
走在最前面都是盛运盎然的年轻人,一人一马,浩浩荡荡,其后面有人们全都身背竹篓,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另一队人马紧跟其后,长辈们都身背竹篓。
在所有人当中就两个年轻人和中年男人的背篓比其他人更加精致些,竹子更细扁,围成竹篓十分紧密,找不到半点缝隙,反倒是其他人用竹片粗,宽大一倍,围成的竹篓都有大小不一的缝隙,最大缝隙有半厘米宽。
身背精致竹篓的年轻人小伙子精气十足,活力充沛,形如十二三岁的孩子,就是手脚不停歇。无所顾忌,根本不屑于眼前的土路与坎,并没有因山路不平受阻,不但如此,在每次落脚时都精准而快,身形跃青云,脚落地重如牛。
仅一段下山小路,少年眼神就一直放光,面前花草树叶就像没有见过那般稀奇,不断摸这摸那,不停断摆弄手中细小树枝,嘴里也是有吐不完的话。
有人侃言道“怎么样,还是家乡好吧?”
“走了。”活力四射的少年略有俯视看向前方,对桐子叶大树下几人喊道,两人挥手回应。
“没大没小!”
……
影子越来越长,直到消失在没有灯光之地,女人跨过门槛,手拿竹篓来到和自己一样高男人身旁,“来,我给你放件衣服在里头了。”
两个竹篓相碰撞,女人这时转过头来向迎面而来的小姑娘说要带厚衣服备着。
此时小姑娘双手各拿大小一样的竹篓,将其放下,女人看到竹篓确有两件厚衣服这才放下心来。
“我带着呢杨婶。”
“走。”中年男人说道。
身形健硕的年轻人拿上身侧的竹篓将其背上,他方才想要说什么但略有张口又闭上,因是小姑娘先言道,嘴不言语,脸色却先言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般的“。
“我们走了杨婶。”
三人刚起步转身,这时女人叫住了他们,说了很多话,担心的神色又从她脸上暴露出不少,一直以来,女人的说话声都很温情。
“阿秀,到了城里不要乱跑,看什么东西时要时刻留意你哥和你河叔他们,紧紧跟着,不要走丢了。”
“阿秀第一次去城里,城里人多,东西也多,你要多留意点,别自顾自走了,阿旭你也一样,要多留意阿秀。”
小姑娘走上前双手搂住女人的胳膊,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放心吧杨婶,我会紧紧跟着河叔,不会走丢的。”
“好,记住,一定,一定紧跟你河叔。”女人还是很不放心,极力言道。
“放心吧。”男人这时站出来笑道,语气透露出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让她走丢。
女人拿起石墩上的葫芦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这东西裹得严实,随即将其放在小姑娘的竹篓里。
要走时年轻人看样子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这才突然张口说道“杨婶,家里麻烦你照看了。”
女人微笑的稍有点头应了。
“你回屋吧。”走时中年男人说道。
他们出发了!
小姑娘非常开心,走时还不忘侧过身来挥了挥手。
三人往山脚下走,那是一个超大广场的,足足有三百米宽的圆形谷底!此时绝大多数年轻人人手一匹马汇聚在那里,他们全都面向广场中央一米高的高台,圆形的高台七十米宽,高台中间有五十米宽的树,在特定的时节谷乡村人都会祭拜,一生终绿,四季四花,一季一颜色,谷乡村认树祖神,祖辈代代相传——祖先神女。
鸡鸣!
长辈们各成一个队伍先提前出发,他们需在田地里提前收取谷物,便于年轻人们一到可直接上马拉走!
神台上坐有族长和六位老者。
待所有年轻人都到了,忱大光走到族长身旁弯腰说几句,随后向前走两步“小伙子们,都到齐了,我们必须在两天内完成,对于有需要你们亲自下地的,辛苦你们了。”
“动起来饭才吃的香嘛。”此话在人群中有声声响起,同时引起越多人附和道。
“好,我话也少说,最后再由族长说句话。”
银镯轻响,腰间两串长银铃声声悦耳,族长步伐沉稳,直身豪气,没有老爷子该有的样子,木拐杖轻起轻落,面向台下所有年轻人,紧攥拐杖,一气鸿音“出发!”
“出发!”所有人宏声齐鸣。
就在这时一缕阳光射在西边最高处的山顶,光辉金灿,仿佛有神蕴。
“今天出村真是大规模。”
“是啊,把我心都给捧热了。”
“我也是,哈哈。”
……
两个小姑娘故意拉着少年走得很慢,落在队伍最后,一路上你问我答。
“爻爷爷早。”
“爻爷爷早。”
……
在村口靠西边一侧高山脚下有一间木房子,有一位老爷子坐在凉亭里抽烟,平静看着这支长队伍,眼角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锋芒,像是年轻时的傲视与轻狂,面对每一个人投来亲切的问候,老爷子根本不为所动,谷乡村人也熟悉这位老爷子的性格,但人们每次路过村口时都会打声招呼。
小姑娘来到凉亭里,微微下蹲,将竹篓放在石墩上,从中拿出一壶酒和一个由桐子叶包裹的肉,桐子叶上面有水稻草将其捆住,形状方正。
“爻爷爷,今天我也要到城里去了,这是酒这是肉,给放屋里去了,我明天要晚点才回来,后面这段时间里有我杨婶来送。”
“爻爷爷早。”
“爻爷爷早”
小姑娘和少年两人微笑的打声招呼,眼前的老爷子神色未改,稳坐如泰山,唯有口中的烟云四散。
小姑娘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将另一个空酒壶拿走,临走时说道“爻爷爷,我把这酒壶拿走了,我跟杨婶说了,在送酒时,用另一个酒壶带来,这个酒壶我要拿到城里,带那儿的酒回来,再见爻爷爷。”
三个年轻人挥了挥手,小跑紧跟走远的队伍。
老爷子撇了一眼已经走远的两人,突然一个烟枪敲打在一人头上,“师傅!”一个小伙子此时已经来到凉亭里,眼中仍然存留些困意,一下子就被当头打一棒,疼的他双手抱头,嘴里嘶嘶作响,双腿缓慢蹲下来,“师傅,今天我可是起来最早了。”“小子,是为师的不对。”老爷子并没有责怪之色,反倒是平静如止水,这可吓得年轻人眼睛一瞪,冷得一个哆嗦,很快就撒腿飞奔进屋,那动作是叫一个快,拿上衣服急匆匆跑出来,又一个踏剑极速飞行而去,一梭子已经不见踪影,远处几座高山回响他的声音。
“师傅,留点饭给我。”
三个年轻人一直在队伍后面,直到岔路口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从山路旁更细小的路绕过去,其他人对下方三人说道“这小路杂草很多,你们可小心点。”
“知道了,阿哥。”
刚走过村口,也就二十来米的距离,接下来将是山陡坡面,人们需走势蛇形,这里到处是高山危耸,要进入谷乡村唯有这山路可行。
“哥我还想听,再讲讲,好不好嘛!”
“我和阿秀姐都想听。”
“对,我和小颖都想听,要不然今儿你别想好好走路了。”
面对两个小姑娘满满的好奇心,少年实在招架不住,两边拉住他的衣角,稍有力的左右拉拽,两人抬起那清秀的脸,露出十分渴望的神色,明眸皓齿,眼眉更是绝艳,黛眉如画。
少年本要开始讲,突然,前面有人呵声笑道“要讲什么,让我们的小颖和阿秀这么想听?”
“小心别摔着了。”
突然,小姑娘放开手,很开心的小跑在前,只落下年轻人不好意思的走在后面。
“大光叔。”
“爹。”
“你们三个慢点,有什么想说的需站稳了。”另一个中年男人急需般说道,此时其他人同样看着揪心,都为她提心吊胆,这一面山坡实在是危险,很容易滚打摔伤。
“没事的,这路又不是只走过一两回了。”
“对呀。”
其中一个年轻人看着纯真幼嫩的小姑娘,他的神色有些无奈,可是口中无意吐出声来“你!”小姑娘并没有在意,反倒是回了一个可爱拗气的脸。
“阿旭,你呀!还是不如阿秀呢,太……”
“唉!不说了。”
面对一直很稳重的年轻人,即便是面善和蔼的男人也有说不动的感觉,有余心而力不足,最后哎叹口气。
和笑声响起“阿秀,你是有有趣的事情要和叔说啊。”
“大光叔,城里是不是很危险,城里人不像我们这里,这是真的吗?”
“对呀爹,这是真的吗?”
两个小姑娘清灵秀脸,天生仙音,头戴两布相重叠,一蓝一白,衣服是水蓝色的,其很多地方花绣五彩艳色,连接有序,身穿纯黑色宽裤子,虽然使用粗布所织,但通过颜色浸泡,看上去如同上品好料,不失应有之艳丽。
十多年来两人从来没去过城里,对那边的人和事都充满好奇,说是那里很危险,这也是从别人口中得来,不过也说城里非常豪华富丽,就连晚上的大街上都是灯火通明,热闹腾腾。
“能给你们说这些的一定是小辉吧,这小子,不过他说的没错,城里危险大,很多人都是把利益、权贵和地位看的重,他们个个心怀鬼胎,但是好人还是多于这些人的……”忱大光说这些时脸色有些凝重,两人并没有发觉,只是天真活泼的听着。
而落在所有人身后的忱小辉时不时就被男人数落,“小辉这小子就是喜欢说真话,也不会稍加掩饰。”此时的少年也只好怪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内心也数落自己,“我真是自个找的茬,呵呵。”随后他也反驳道,“这不能全怪我,是阿秀和小妹要我讲的。”少年变得有点孩子气,“哼。”
不过真是不能完全怪他,却是两个小姑娘求他说的,无论怎样,可男人一听这话也来劲了,“嘿,你小子,她们让你讲,你还真就讲真的,来点编话或稍加掩饰也行嘛!”“爹,你方才说的话,很多都是真……你好像也没怎么……”一旁的少年暗嘲嫉妒,小声言语。“嘿,你小子。”一听又有些来气,男人随即转身拍打在少年的胸口处,这小子啥时候知道会顶嘴了,两人口语间的小争,众人也是忍不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