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寺丞最近情绪低落的很，曹国舅的嘲讽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面对外戚挑衅士大夫这种逾矩行为，他的靠山似乎也没有为他鸣不平的打算。
要是让他自己去找回场子……面对周王曹彬之孙、吴王曹玘之子、皇后胞弟、殿前司都虞侯曹国舅，作为官二代的李仲昌自问，他的仕途巅峰要是能达到曹佾仕途起点的水准，待他百年后差不多就能在族谱首页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得借来几个胆子才敢向曹佾开炮？眼前事除了忍还能怎办。
郁闷的李仲昌在家丁左右护持之下去潘楼饮酒解闷，此时刺客被开封府一网成擒，刺客背后的人又志不在他，李仲昌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潘楼楼之中，李仲昌自己要了个单间，点了一桌酒席，两名歌伎，一个陪酒一个唱曲。
唱曲儿的嘌唱、小唱、叫果子都会，但水准都不高，可谓样样通样样松。平日里李仲昌没这么好糊弄，可是今日不同，无论歌伎唱成什么鬼样子，他都拍手叫好且不吝打赏。
“谢大官人，大官人万福。”
醉酒后的李仲昌跟两名歌伎说道：“平日里，本官都是去樊楼，知道为什么今日偏偏来这里吗？”
“那是大官人与我们有缘分。”
“缘分？缘分，哈哈哈，缘分……老子是怕去那些地方见到熟人！举刀杀我的人都没让我这么怕，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冷！从头凉到脚的那种冷！”
…………
自打李除瘟到将作监之后，待遇越来越好，现在的他已经被允许回家住宿了。今日凌晨突然想吃潘楼下的一家羊肺羊肚，踏着月色就出来解馋。
说着话李除瘟在荆玖面前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潘楼楼下的几个杂嚼小摊包括羊杂摊子在内都是每日寅时出摊，天明后逐渐散去。李除瘟从来都要吃第一锅刚煮出来的羊肺羊肚，也难为他为了一口吃食这么勤劳。
刚好李仲昌的包间位于一楼，买夜宵的李除瘟凑巧经过，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到一名歌伎背对着李寺丞的时候面露凶相，手指悄悄转动手上的戒指，但是恰在此时那个歌伎的目光与窗外的李除瘟对上。
窗外是条小路，大概是歌伎也没想到这时候窗外会有人，二人就这么对视良久，直到李仲昌察觉不对劲，喝骂几句后亲手将窗子关上。
听了李除瘟的描述，荆玖很为难的笑了笑。歌伎陪酒大多是生活所迫，没几个自愿的，所以人家背对着客人的时候没做好表情管理不稀奇。
李除瘟的讲述到此为止，如果不是碍于欧阳发的面子，荆玖会立即将他赶出去。
未等荆玖赶人，李除瘟又说了一句：“歌伎的戒指，小人见过。”
“见过？好啊，你也算见多识广，如此在将作监服役才更能尽力”荆玖尽量不让场面尴尬。
岂料李除瘟又说了一句：“小人可以确定，那东西是波斯之物。这种戒指据说是波斯从大秦学来的，戒指中有夹层，可以存放毒药，宴饮之间趁机下毒最是方便不过了。”
这次，容不得荆玖打哈哈了，他问道：“你是如何见到过这种戒指的。”
只见李除瘟抿了抿嘴唇，似乎有难言之隐，欧阳发催促道：“快说，事关朝廷命官不可隐藏。”
而后，李除瘟给他们讲了个故事，一个在场人都不太相信的故事。
这个李除瘟自称是大唐后裔，天可汗血脉，虽然亡国但祖上还有些财力，早年间家中也是颇有些珍宝的。只是后来坐吃山空，家业逐渐凋零，才到了如今这副田地。
大唐后裔……呵呵，后唐、南唐都是这么自称的，这年月姓李的恨不得都跟李世民挂点关系，呵呵，听听就好。
不过此事涉及到朝廷命官的安危，尽管是一个荆玖很讨厌的朝廷命官，但终究还得管。于是乎荆玖竭力避免的必要情况还是出现了。
左军巡院兵分两路，一路按照李除瘟的指引去潘楼探访，另一路荆玖亲自带队，包括左军巡判官孟幽在内，将左军巡院最能打的都挑出来组成一支队伍，直奔李仲昌府邸。
潘楼对于开封府的调查很配合，也不敢不配合。李仲昌那日所点的两个歌伎潘楼并不熟悉，东京城的大酒楼除了自家豢养的少数歌伎之外，大多允许其他歌伎进酒楼为客人服务，当然这只能相爱自家歌伎供不应求的时候。
如潘楼这种日进斗金的大酒楼，与这些外来歌伎之间也没什么隶属关系，所以知之不详。
最终从一个闲汉口中知道了那两个女子似乎是从录事巷来的。
下楼的时候，叶棨看到桑家瓦子的宋管事匆匆上楼，宋管事见到叶棨连忙施礼：“姑爷，小人奉命来定些酒菜，主君待客急用。”
“宋管事去忙吧，我也去忙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叶棨依旧匆匆还了一礼作别。
潘楼南边就是桑家瓦子，宋管事出现在这里本不是特别奇怪，奇怪的是瓦子里也有酒楼啊。
想来想去大概是今日的客人较为重要，桑家瓦子里的酒楼终究只是脚店，档次太低不够待客。
录事巷在大相国寺南边，是东京城中著名的妓馆聚集区之一。
并不是说整条巷子都是妓馆，紧挨着大相国寺的那一段居住的基本都是比丘尼和一些绣娘。
其实叶棨一直觉得，妓馆挨着比丘尼的居所，更尴尬，还不如挨着大兴国寺外墙。
根据潘楼提供的姓名，叶棨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妓馆，然而妓馆女掌柜却说：“那两人是前些日子从小甜水巷那边过来的，在妾身这里转了个圈就走了，连客人都没接过。”
于是乎叶棨一行人又跑到大相国寺北边的小甜水巷……是的，东京城两个著名的妓馆聚集之地小甜水巷和录事巷，一南一北挨着大相国寺。
当他们绕过占地面积庞大的大相国寺，来到小甜水巷，从巷子口看着远处大相国寺，叶棨突然一笑。
王桦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小甜水巷里有相好啊。”其实叶棨是想起来当初与七娘一起在大相国寺拜佛的情形，随着时间流逝，叶棨越来越觉得七娘对于佛的见解有道理了。
正当他要与王桦解释的时候，远处一个身影出现很兴奋的朝叶棨摆手：“叶贤弟，我早知道你是同道中人，你……”
来人乃是姜天化，这个死太监转世的包租公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在这几条巷子里了。
话说到一半姜天化才发现叶棨身旁还有其他几位公人，姜天化道：“与朋友一起来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位是叶贤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老姜请客，走。”说着话要将叶棨往妓馆里拉。
他没认出其他几个公人，那几个公人可都认识他。
尤其是王桦，看着姜天化的热情，又想到叶棨似乎单独去见过这个老不羞，难免不让他产生瞎想……
那边叶棨已然与姜天化说明了自己几人是来办差的，姜天化虽然略有失望，但却拍着胸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我老姜略尽地主之谊，陪你们去探查！”
第一次听说嫖客在妓馆门前略尽地主之谊的……
小甜水巷除了妓馆，还有几家著名的南食店。其中一家离他们最近的南食店中，频频有人伸出头看姜天化，谁让他嗓门大呢。
开封府几个吏员都觉得丢人，但是不可否认，有了姜天化这个躁动的红心大萝卜帮忙，他们的探查工作进行的顺利很多。
“那两个女子不是贱籍？”
这家妓馆掌柜点头道：“确实不是贱籍，那二人都是良家。所以二人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在这里小人只能安排她们做些洒扫后厨的活计，这也是不想惊动您几位。”
这家妓馆不算小，掌柜的一看就是江湖老手，江湖越老胆越小，这个掌柜现今行事只求稳妥谨慎，唯恐一朝踏错将这半生积蓄散尽，也正因为如此，逼良为娼的买卖他不敢做。
可是，那两个良家女子为什么会变成陪酒的歌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