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片沙漠,它是如此空旷,如此灼热。
艾薇罗娅挥手平息了沙暴,苍翠的双眼微微眯起,望向自己目所能及之处的地平线边缘。巨大的石英圈在烈日下闪闪发光,长长的影子顺着它延伸出去,像是漆黑、贴伏的剑丛。
“你很在意那个人吗,姐姐?”布拉达曼特跟在她身边问道,即使在这样严酷的高温下,她白嫩的肌肤也依旧如玉石般清凉:“那个尼欧斯提起的人?”
“的确很在意,毕竟那是人类能摆脱亚空间的希望之一。”艾薇罗娅说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她:“虽然我能猜到,但是布蕾,你说的尼欧斯真的是指的父亲吗?”
“他让我这么叫的。”布拉达曼特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本来也想跟着你叫他爸爸,或者叔叔什么的,但我之前这么叫时,他好像有点经受不住。”
“下回我也试试。”艾薇罗娅磨了磨牙,有些郁闷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名字的:“那儿,大约七、八公里外吧,有个相当强大的灵魂,应该就是咱们这回要找的人了。”
“那就走吧。”布拉达曼特一边说着,一边向姐姐伸出手:“拜托?”
……撒娇鬼。
艾薇罗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自家这个受尽宠爱的妹妹托起,让她能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惬意地享受这场沙漠之旅。那些足有千年之久的胡杨倒伏在黄沙上,像群干枯的木龙,连绵不绝地朝着远方延伸出去。
她们踩着黄沙,翻过最后几道沙丘,直到石英圈的阴影如刀锋般将她们笼罩,驱散了沙漠中的火气与暑热。而在这道天然的屏障下,赫然矗立着座矮小粗糙的石屋,由砂岩垒成的墙体上布满了蜂窝状的蚀孔。
穿着银色动力甲的守卫如雕像般伫立在门前,相比于大远征常见的MK II型,他所穿的甲胄无疑要精致得多。而当原体的身形刚刚出现在石英圈的边界时,那顶封闭式的尖嘴头盔就已经猛然抬起,安装在枪口下方的动力刀刃在热浪中发出危险的噼啪声。
“冷静点,士兵。”艾薇罗娅说道,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让这名守卫的动力甲将他扼死,或者让那些尚未发射的爆弹在枪膛中炸开:“你的主人在哪儿?”
守卫不发一言,他只是将手指警惕地扣在扳机上,左肩上的铆钉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好吧。”艾薇罗娅叹了口气,紧接着,守卫的盔甲就在她的意志下被锁死,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我没时间和你聊天,起码现在没有,既然你不肯带我去见她,那我就亲自请她出来。”
她放下妹妹,向着脚底的黄沙张开了手。
汹涌、漆黑的沙暴,追随着她的意志汇聚成形,在回旋的飓风中被磨砺成锋利且轻薄的砂刃,并与她一同张开了自己的五指。紧接着,它向高空扬起,又如流星般坠落,咆哮着拍打在受保护的石屋上,让无数砂砾噬咬着那层陈旧却强大的力量。
“现在,我敲过门了。”她抬起手,让沙暴跟着扬起,积蓄起更强的力量:“所以你愿意出来和我聊聊吗,女士?”
“如果我说不呢?”女人问道,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透着点不算明显的倦意。
“那就敲到你愿意开门为止。”艾薇罗娅说道,在她的意志下,砂砾的结构正在发生改变,被压缩成坚固的沙岩:“拜托,我们没必要初见就这么较量,请开门吧。”
“你这个任性的坏孩子。”那人不痛不痒地骂道,只是从她的语气里,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那份明显的喜色:“好了,我没兴趣和自己的女儿折腾,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已然压缩成型的砂砾在半空中轰然散开,如流水般回归大地,重新成为沙漠的一部分。紧接着,石屋的入口被解除了防护,只要艾薇罗娅愿意,她就能进踏进那片领域。
“你确定你能进得去这个地方?”布拉达曼特有些怀疑地问道,毕竟从大小上来看,艾薇罗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快比整座石屋还高了。
“她应该提前想到了。”艾薇罗娅宽慰道,与她一起来到门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哦,对了。”
她打了个响指,将守卫的禁锢解开,让这个男人得以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那颗全是肌肉的脑袋。在打量过半眼后,艾薇罗娅就对他没了兴趣,毕竟,这个男人是真的没什么特殊的。
“打扰了。”
长女轻声说着,便走进了这间石屋,果不其然,就在她靠近门口的同时,这座石屋里的空间就得到了近乎于翻天覆地的变化。眨眼间,她就已经穿过门口,与布拉达曼特一起站在屋内,仿佛钻进一顶由皮革、地毯、以及砖石组成的,属于游牧民的帐篷。
又或者,这其实是个布满雕像的祭坛。
那些雕像,地母神的雕像,在这间杂乱的厅堂里几乎随处可见,散落在周围的壁龛中与墙壁上。一些蜡烛在铜制的碟子上幽幽燃烧,与那些悬垂下来的灯盏一起,照亮了昏暗且宽阔的室内。
“祂竟然会容许你来见我。”她低声说道,从房间尾端的丝绸帷幕后走出,哀伤地注视着原体:“你叫什么?”
她很高,这是艾薇罗娅的第一印象,尤其是来到自己身前时,她的头顶甚至能与原体的大腿中线齐平。长及脚踝的筒裙穿着在她身上,靛蓝的棉布上蜡染出五彩缤纷的颜色,那具或许完美的身姿被隐藏在织物下面,只显露出她臀部的丰腴。
“艾薇罗娅。”骑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双明亮的、浅蓝色的眼睛:“艾薇罗娅·托曼德,而你是尔达,我们的创造者与基因来源之一,从生理意义上来说,你是我们二十个人的母亲。”
“是的,艾薇罗娅。”尔达说道,端详着她的容颜,仿佛是在怀念某些过去的东西:“而你是祂的第十一号……坐下吧,孩子,我来为你们准备食物和饮水,这是阿库布拉的待客之道。”
好吧。她想道,这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来聊聊天,了解下那种无需借助亚空间的超自然力量,用不着那么紧张。
“祂是怎么与你提起我的?”她轻声问道,三个人从帷幕后面走出,将盖碗、杯子和放着石质餐具的铜碟摆在桌上:“让我猜猜,阴险、愚蠢、傲慢、或者其他更加恶毒的词语?那个傲慢的狂徒,令人恼火的野心家,是如何让我的女儿去认识她那素未蒙面的母亲的?”
“他不喜欢提起你。”艾薇罗娅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尔达对自己父亲的用词:“你对他意见很大,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试图阻止祂的错误。”尔达说道,她的悲伤溢于言表,即使不用魂视也能看得出来:“因为我想保护你们,不受祂那狂妄的野心摧残。”
这话倒是新鲜。艾薇罗娅想道,将陶盖揭开,看了眼那些丰富但袖珍的食物:“吃点吧,布蕾,既然她都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
“你不吃吗?”布拉达曼特问道,不过长途跋涉下来,她也的确是饿得不轻。在得到姐姐的信号后,她才伸手舀了些煨炖的杏子,就着蘸有黄油和蜂蜜的圆饼吃了起来。
“你说野心。”她抚摸了下怀里的女孩,才重新将目光转向尔达:“是指的大远征吗?所以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展示了你们的危险性,想要祂在错误诞生之前能理智地结束这个项目。”她拿起水罐,往杯子里倒满清水:“可祂不肯放弃,也不肯放手,你以为自己继承了祂的基因,就可以被看做是祂的孩子吗,艾薇罗娅?不,祂只会把你们视为工具,让你们永远都无法做出自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