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幻境试炼,人心博弈

罗羽的靴底碾过一片焦土时,鼻尖突然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他猛地抬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昔日的青竹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

他最熟悉的那座三重飞檐的藏经阁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梁,梁下歪着半块刻着“玄真“二字的门匾,那是师父亲手题的。

“大师兄!“

一声带着血沫的惨叫撞进耳膜。

罗羽转身,正看见三师弟被一柄淬毒的剑钉在断墙上,胸口的玄真门弟子玉牌裂成两半,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而持剑的人穿着玄真门内门弟子的月白长衫,腰间悬着的,竟是他亲手送给六师弟的缠丝玉坠。

“罗师兄,“六师弟歪头笑,剑尖挑起三师弟染血的发,“你以为师父真当你是亲传?

不过是拿你这至尊骨当护宗鼎炉罢了。“

“住口!“罗羽冲过去,却在触到六师弟肩膀的瞬间穿过了那道虚影。

他踉跄着栽进一堆残砖里,掌心被碎瓦割出深痕,可那痛意反而让记忆愈发清晰——那夜他守药炉到三更,听见后山传来异响,等他提着药铲冲过去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羽儿,快走......“

虚弱的呼唤从废墟深处传来。

罗羽浑身一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扒开焦木。

在瓦砾堆里,师父半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柄染血的玄铁剑,那是门中执法长老的佩剑。

老人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还沾着未干的血,“别......别用至尊骨......“

“师父!“罗羽喉间发哽,用力攥住那只手,“我这就带你去医馆,王瑶的伤药最......“

“王瑶?“师父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罗羽衣襟上,“她昨日就被执法堂带走了......说她私通外门......“

幻境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罗羽耳中嗡鸣,突然想起前一日王瑶熬好药汤时,确实沾了满身药渣。

他当时还笑她像只偷喝药罐的狸猫,却没注意到她袖口那道被利器划破的痕迹。

“够了!“罗羽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中炸开。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手曾在杂役房里捡了三年当归,曾在悬崖边为重伤的王瑶渡了七日灵力,曾在师父榻前抄了百遍《洗髓经》。

他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药炉后发抖的杂役,他是罗羽,是玄真门唯一一个在大比中以练气九层击败筑基修士的弟子。

“这是幻境。“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浮起冷光,“噬灵的幻术,专挑人心最痛处扎。“

同一时刻,三十里外的桃林幻境里,王瑶正跪在满是血污的青石板上。

“阿姐,疼......“

小妹蜷在她怀里,左小腿被铁箭贯穿,血浸透了她素色的裙角。

王瑶颤抖着去拔箭,却被小妹抓住手腕:“别拔......他们说只要阿姐离开那个姓罗的,就放我们走......“

“我不走!“王瑶声音发颤,“玄真门的人说了,罗羽是他们要保的弟子,你们不会......“

“啪!“

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幻境里的执法长老拎着带血的皮鞭,身后站着被捆成粽子的父母:“王瑶,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给杂役熬药的贱蹄子!“他用鞭梢挑起小妹的下巴,“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卖给采花楼能换十颗聚气丹......“

“不要!“王瑶扑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她望着小妹逐渐灰白的脸,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在杂役房熬药时,那个总蹲在地上捡当归的少年。

他说“王姑娘熬的药最苦,可苦过之后,伤口好得最快“;他说“等我成了内门弟子,一定给王姑娘盖间不漏雨的药庐“;他说“若有一日我走投无路,王瑶,你可愿与我共赴黄泉?“

“我愿。“王瑶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小妹染血的衣襟上,“阿妹,阿姐不后悔。

当年在破庙,是罗羽给了我半块炊饼;去年冬天,是他用灵力给我暖了整罐药汤。

他是这世上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

“你疯了!“执法长老的怒吼突然扭曲成刺耳的尖啸。

王瑶抬头,看见幻境里的亲人正在虚化,小妹的手从她掌心滑落,最后一句话清晰地撞进她心里:“阿姐,要活的比谁都好。“

“我会的。“王瑶抹掉脸上的血,站起身时,腰间的药囊突然发出温热的光——那是罗羽用第一笔任务奖励给她买的,说是能温药。

同一时间,苏浅的幻境里,红烛正在噼啪作响。

她穿着水红喜服站在喜堂中央,对面的新郎却不是罗羽。

“苏姑娘,这是玄冰宫的少宫主。“媒婆笑着塞给她金如意,“罗公子说了,你性子太野,他要娶的是能帮他管理门派的贤内助。“

“不可能。“苏浅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合卺酒。

酒液溅在新郎官身上,那人转头时,她看清了面容——竟是那日在坊市与罗羽起争执的玄冰宫弟子!

“苏浅,“虚幻的罗羽从后堂走出,手里攥着块玉牌,“玄冰宫答应给我灵脉,给我丹药,给我......“他顿了顿,“给我至尊骨的解法。“

苏浅只觉一阵眩晕。

三个月前,她在破庙陪罗羽研究符阵到深夜,他说“浅浅,等我证道那天,要在阵眼处给你刻个专属的符纹“;两个月前,她中了蚀骨毒,是罗羽用灵力替她逼毒七日,说“你命比我金贵“;上个月,她开玩笑说“要是你负我,我就用千机符炸了你的炼丹炉“,他笑着应“那我便把丹炉钥匙交给你“。

“骗子。“苏浅摸向袖中,那里还躺着半枚千机符——是她昨夜亲手画的,本想等幻境结束后送给罗羽当礼物。

她猛地将符纸拍在地上,金色的符纹如活物般窜向“罗羽“。

虚幻的身影瞬间被符光撕碎。

苏浅望着满地碎片,突然笑出声:“罗羽那家伙,最讨厌玄冰宫的人。

他若真要换灵脉,早该去求苍梧山,怎会选玄冰宫那堆冰块?“

她蹲下身,捡起一片碎成齑粉的玉牌。

那玉质泛着冷光,确实是玄冰宫的制式——可罗羽的玉牌,内侧刻着她亲手画的小符纹,是驱蚊虫的。

“幻境,果然是幻境。“苏浅擦掉眼角的泪,指尖按在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罗羽前日替她梳理灵脉时的温度。

当罗羽找到王瑶时,她正站在逐渐消散的桃林里,指尖轻轻抚过药囊上的暗纹。

“王姑娘。“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王瑶转身,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淡金色的光雾里。

他腰间的玉佩还带着焦痕,那是前日替她挡雷劫时留下的。

她突然扑过去,埋在他肩头痛哭:“他们说小妹死了......“

“她没死。“罗羽轻轻拍着她的背,“前日我让阿福捎信,说你在苍梧山有了落脚处,王伯已经带着家人搬去了。“

王瑶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罗羽。“他勾了勾嘴角,“会把王姑娘的家人放在心尖上的罗羽。“

找到苏浅时,她正蹲在喜堂废墟里,用符笔在青砖上画着什么。

“在画什么?“罗羽弯腰看。

“炸炼丹炉的符阵。“苏浅头也不抬,“等出去后,要是你敢负我......“

“浅浅。“罗羽蹲下来,与她平视,“我腰间的玉牌内侧,是不是有个驱蚊符?“

苏浅的手顿住。

她猛地扯过他的玉佩,翻到内侧——那里果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符纹,是她去年夏天趁他睡着时偷偷刻的。

“骗子。“她吸了吸鼻子,却笑出了眼泪,“你怎么才来?“

三人汇合时,灰白空间里的雾气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罗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方长老跪在地上,对着空气叩拜:“宗主大人,我愿为您肝脑涂地......“而陈公子则在另一片雾里挥剑,每刺出一剑都会惨叫一声,显然是被困在重复失败的幻觉里。

“幻境的核心,是执念。“罗羽握紧腰间的玄铁剑——那是从师父断剑上熔铸的,“方长老贪权,所以困在求官梦里;陈公子自负,所以反复经历败北。“

“那我们的执念?“王瑶摸了摸药囊。

“我的执念,是师门覆灭的痛。“罗羽望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可师父临终前说'别用至尊骨',不是要我活在仇恨里,是要我活成更好的样子。“

苏浅突然握住他的手:“我的执念,是怕你不要我。

可刚才我突然明白,真正的信任,是哪怕你站在我对面,我也能一眼认出你的魂。“

王瑶将药囊递给罗羽:“我的执念,是怕家人因我受苦。

可小妹最后说'要活的比谁都好',我该带着他们的期望往前走。“

三人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金光。

罗羽拉着两人踏进光门时,听见那道沙哑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不错,你们是百年来第一个全员脱出的队伍。“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门后,灰白空间里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

那道裂痕闭合的速度加快了三倍,而在裂痕深处,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缓缓睁开。

灵源山谷的黑雾仍在翻涌,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龙吟。

当罗羽三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现实中的营帐前时,王瑶的药囊突然发出灼热的光。

她掀开囊盖,里面躺着半株已经开始抽芽的还魂草——那是她昨日还在发愁的疗伤圣药。

苏浅摸向袖中,半枚千机符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一张,符纸上的纹路流转着金芒,比她画过的任何符都要鲜活。

罗羽握紧玄铁剑,剑刃上竟浮现出一行新的铭文:“破妄“。

而在他们身后,灵源山谷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的轰鸣。

罗羽三人刚回到营帐前,王瑶的药囊便散发出淡淡药香,苏浅的千机符在袖中轻颤,连罗羽的玄铁剑都隐隐嗡鸣,似在呼应灵源山谷方向传来的轰鸣。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念头——灵源核心区域的封印,怕是要开了。

“得赶在其他队伍之前。”罗羽按住剑柄,玄铁剑“破妄”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王瑶将药囊系紧,苏浅则摸出那枚完整的千机符,指尖轻轻抚过符纹:“我这符能探路,应该能绕开些陷阱。”

三人脚步未停,刚转过一片青枫林,便见前方山谷口被一团浓黑雾气笼罩。

那黑雾不像普通障眼法,倒似活物般翻涌,表面浮着细密的血纹,将灵源核心区域死死封在其中。

“屏障?”王瑶皱起眉,指尖凝聚灵力试探着触碰黑雾,却像撞在淬了毒的铜墙上,刺痛感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苏浅的千机符突然亮起,符纸在她掌心燃烧出金色火星,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湮灭:“这屏障……隔绝神识,连符阵都穿不过去。”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中更难对付。”

阴恻恻的声音从黑雾旁的巨石后传来。

陈公子踏石而出,玄色锦袍上沾着未干的血渍,原本傲气的眉峰此刻拧成冷刃,手中还提着半柄染血的剑——正是幻境中他反复刺向虚影的那柄。

罗羽瞳孔微缩。

幻境中陈公子被困在败北轮回,此刻却气息沉稳,周身流转着某种诡谲的暗芒,竟比之前更难揣测深浅。

“陈兄这是?”王瑶将药囊护在身前,声音依旧清灵,却多了几分警惕。

陈公子嗤笑一声,剑尖挑起黑雾中一缕血纹:“幻境试炼不过是开胃菜,灵源谷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他盯着罗羽腰间的“破妄”剑,眼底闪过一丝嫉恨,“你们以为靠那点执念就能破局?太天真了。这灵源核心,早被我陈家的‘锁灵障’封死——没有我的令牌,谁都别想进去。”

“陈家?”苏浅眯起眼,突然想起坊市中流传的秘闻,“你们陈家不是早就退出灵源争夺了么?”

“那是从前。”陈公子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黑玉令牌。

令牌表面刻着扭曲的蛇纹,蛇眼处嵌着两粒猩红宝石,正随着他的动作渗出淡淡血雾。

罗羽刚要运起神识探查,便觉一阵刺痛从识海深处窜出——那令牌竟在主动排斥外识。

“这是我祖父用三十条修士的命祭炼的‘血冥令’。”陈公子将令牌举到眼前,宝石映得他双眼泛红,“有了它,锁灵障可挡化神期修士;没了它……”他突然露出癫狂的笑,“就算你们能破幻境,也得在这屏障外耗到灵源枯竭!”

王瑶的药囊突然剧烈发烫,还魂草的嫩芽在囊内不住颤抖,似在警告危险。

罗羽握紧“破妄”剑,剑刃上的铭文泛起青光,与黑玉令牌的血雾在空中对峙,发出细微的嗡鸣。

“陈公子好手段。”罗羽声音依旧沉稳,眼底却泛起冷光,“只是你可知,这灵源谷的封印,方才已经松动了?”

陈公子的笑容一滞。

他转头看向黑雾后的山谷,原本稳固的屏障果然泛起几丝裂痕,隐约能听见龙吟般的轰鸣从深处传来。

他猛地捏紧手中的血冥令,蛇纹上的血雾瞬间暴涨,将裂痕重新掩盖:“就算松动又如何?没有我的令牌……”

“没有你的令牌,我们也能进去。”苏浅突然插话,她指尖的千机符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符纹如活物般窜向屏障。

与此同时,王瑶解开药囊,还魂草的嫩芽飘出,散发出清甜的药香,竟将黑雾中的血毒缓缓中和。

罗羽的“破妄”剑更是震鸣不止,剑身上的铭文化作一道青光,精准刺向屏障最薄弱处。

三股力量交织,锁灵障的黑雾剧烈翻涌,竟被撕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陈公子脸色骤变。

他盯着手中的血冥令,蛇眼宝石突然裂开细纹,一丝黑血顺着指缝淌下。

他猛地将令牌塞进怀中,恶狠狠瞪着三人:“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等着吧——”他话音未落,黑雾中的缝隙突然扩大,一股磅礴的灵力如飓风般涌出,卷着三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罗羽趁机拉住王瑶和苏浅的手腕,就要往缝隙里钻。

却在这时,陈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阴毒的笑意:“告诉你们个秘密……这血冥令,可不止能锁灵源……”

三人脚步一顿。

罗羽回头时,正看见陈公子从怀中掏出那枚黑玉令牌。

令牌上的蛇纹已经完全裂开,蛇眼处的黑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面晕开诡异的图案。

而在令牌核心,一丝幽蓝的光正缓缓亮起——像极了幻境消散前,那道裂痕深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