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安得猛士,前辈台鉴

钱永福落后孙家修士几步,他将孙家人这般使唤奴仆下人的模样尽收眼底,双眼微眯,细细盯着伍家兄弟的神态变化。

他的眼中倒映出,伍贰恼怒握拳的举动,伍大则是拉着伍贰衣袖,笑嘻嘻拱手作揖。

“遵命!我兄弟二人,这便回!”

“有趣!有趣!”钱永福双眼冒光,他望着孙家修士的后脑勺,嘴角微翘,稍稍摇头,暗暗念道:

“你孙家不知抚恤部下,活该每况愈下,待你族老族长坐化,届时,孙家安有不被我钱家与赵家合谋瓜分的道理?”

“先辈阴萌,又能恩泽几代后辈?不亡于外,先败于内!”钱永福转过念头,望着伍家兄弟离去的方向,神色肃穆,一脸深思,心中暗沉:

“此二人日后必与孙家生隙,我可暗中接触,或能收为己有,助我夺得家中要职,甚至族长之位也可染指一二!”

他的脑中不由地浮现出伍贰抬手轰出一拳的场景来,欣赏之意,溢出眼眶,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暗自感叹起来:

“此等良将,如不能为我所用?岂不可惜?”

忽然,钱永福脑中一下蹦出伍大矮小面黑的模样,轻轻摇头,面色不喜,独自纳闷起来:

“既为骨肉兄弟,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一人生得俊郎威猛,一人却是…却是如此不堪,二人资质也是不可比拟,一人练气七层,一人练气四层,莫非其母红杏出墙?又或其父纳娶新妾,故而方得那威猛之士…?”

钱永福出神间,孙家修士转过身来,印入眼帘,正瞧见钱永福低眉深思的模样,不由轻声开口:

“钱家哥哥~”

“啊~,贤弟!”钱永福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拉着孙家修士的手臂,满面笑意,亲切地问道:

“不知贤弟以何种方法,让手底下的人言听计从?”

他眼眉一斜,露出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孙家修士,唉声叹气,怯声道:

“贤弟有所不知,愚兄也收有几位散修作为爪牙,可那几人明面上对我毕恭毕敬,私底下却消极怠工,阳奉阴违…”

“愚兄苦不堪言啊!”钱永福眼角噙泪,稍稍弯下身子,哽咽道:

“还望贤弟不吝赐教,开我愚钝!”

孙家修士微微错愕,呆愣几息,他眉眼弯转深深望了望钱永福,甩甩头,哑然失笑,轻声念道:

“兄长为难我也!小弟哪会什么御下之道,那兄弟二人,不敢违背我意,只因他二人魂血在我家老祖手中,生死全凭老祖心意…”

他顿了顿,嘿嘿一笑,朗声道:

“不知这算不算方法?”

孙家修士扬起头颅,抬高下巴,满脸戾气,沉沉说道:

“要我说兄长还是莫要太过仁慈,散修者大多贪婪成性,不见兔子不撒鹰,天生的贱骨头,总想坐享其成,就该以武力逼其交出魂血,如是一来,生死全凭兄长之意,安能不让他们乖乖听话?全力做事!”

“秒哉!秒哉!”钱永福拍手称赞,一脸笑意,他微眯的双眼中露出一抹深意,口中喃喃念道:

“听君一席话,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呀!”

“兄长谬赞!”孙家修士眼中含笑,连连摆手,柔声道:

“今日与兄长相遇,交谈甚欢,恨不能早日得见,常言道,人生快事,无异于得一知心人…”

他停滞一息,双眼冒光,沉声道: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呀!不知兄长,能否屈驾,随我到关隘中把酒言欢?”

“贤弟有请,敢不从命耳!”钱永福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心中暗沉:

“哼~酒囊饭袋也!”

“兄长请!”

“贤弟先请!”

他二人一前一后,各自架着法器,缓缓升空,朝着孙家虎落口关隘驶去。

“唉…”钱永福落在后面,他时而望向孙家人的背影,时而瞩目远眺,心中升起无限凄凉,伤怀起来:

“孙家以魂血相挟,寻常俗物安能动那人心思,让其效力于我,除非能助他拿回魂血…我计难成矣,唉,安得猛士兮…?”

“大风起兮,云飞扬,我一个支脉之人,资质不显,单凭一颗赤忱热心,何日方能有望长生?”

……

幽寂的山谷之内,一处背风的斜坡上,余知恩将囡囡抱在怀中,取储物袋中还剩下的三块糕点和几个硬梆梆的馒头,他将糕点递给囡囡,温声说道:

“囡囡怕吗?”

囡囡拿着糕点,身子一抖,嘟着小嘴,颤声道:

“怕什么!即便人家要杀咱们,能和大锅锅死在一起,囡囡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再说了,死了也就死了,还可以早点见到爷爷!”

童言无忌,生死看淡,稚子之心,尚不惧生死离别。

余知恩没有言语,他只是轻轻给囡囡将杂乱的头发整理好,猛然间,余知恩站立起来,拱手道:

“见过二位前辈!”

“小友真信人也!”伍大笑着开口,神色忽然变得凛冽起来,低沉道:

“不知小友是也不是余家之人?”

余知恩呼吸急促,到了此时终于图穷匕见,他心中明了,这二人必定有所图谋,若是回答错了,免不了还得一死。

余知恩凝神一息,将囡囡护在身后,唇齿张合,拱手念道:

“二位前辈希望我是余家之人,还是希望我不是余家之人?”

伍大眼中笑意盈盈,略微带着欣赏的意味,然而未等他开口,只见,伍贰背负双手,上前半步,蹙眉道:

“小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吗?”

“活命之恩,晚辈铭记五内,感激不尽!”余知恩踏出半步,掷地有声,沉沉说道:

“二位前辈但有驱使,只需支会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轻轻咬牙,抬起头来,对上伍贰的目光,深深说道:

“可,若是要晚辈做出些无父无君,不忠不义,违背纲常伦理之事…”

余知恩紧紧咬唇,抬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一字一顿,朗声说道:

“晚辈…唯有…自裁在此,用项上…人头,聊以敬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

“你小子,倒是洒脱,还挺对我胃口!”伍贰放声大笑,上前几步,拍着打余知恩肩膀,温声道: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然而在死之前,总得在生命的长河中,留下些痕迹,如此方能慰藉平生!”

伍贰转头望了一眼伍大,瞧见其轻轻点头,他默然一息,朗声念道: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兄弟二人,有要事想与你家筑基长辈合谋一场,欲让你做个中间客,代为引荐一番!”

“就这么…简单?”余知恩呆呆愣住,一脸震惊的表情。

“怎么?”伍贰气急轻轻笑了起来,露出雪白发亮的牙齿,沉沉说道:

“我兄弟二人,在你眼中难道是个奸诈邪恶之徒不成?”

伍大走上前来,他一脸坦然,声如温玉:

“小友年岁尚小,不知人情往来,人情人情,没有往来,便没有人情可言!”

伍大摇头,只低道:

“小友性情如此刚烈,若是不将原委与你表明,只怕你会生疑起来,如此一来,于事反到不美!”

他轻轻叹气,眼中露出一股哀意,低沉道:

“我兄弟二人,魂血被孙家逼出,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好在上天垂青,让我兄弟二人,寻到了可以炼制筑基丹的宝药,如今便是希望你家前辈,能够帮我们炼制一番…”

伍大再道:

“我兄弟二人替孙家把守关隘,受制于人,与你余家,虽无生死仇怨,但也有数次摩擦,故而,这才让你搭桥引路…”

“二位前辈之言,我定如数传达!”余知恩拱手,迟疑一息,低沉道:

“可,二长老能不能答应,确是晚辈无能为力之事,还望二位前辈……”

“这是自然!”伍贰摆摆手,毫不在意说道:

“你只需传话便是,成与不成,自有我们来与你家长辈商谈…”

伍大接过话茬,轻声说道:

“小友稍待片刻,待我书简一封,便送你们过关!”

“麻烦二位前辈了!”余知恩后退几步,对着伍家兄弟深深一拜,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拉着囡囡的小手,默默站立一旁,静静等待着。

伍贰双眼一亮,径直朝着囡囡走去,眼睛张得极大,也不说话,歪着脑袋看着囡囡。

囡囡也不说话,学着伍贰模样,也歪着脑袋,盯着伍贰。

大眼瞪小眼,余知恩见状,赶忙拉着囡囡上前,轻声说道:

“囡囡,这是咱们救命恩人,不可无礼,快快拜见前辈…”

“无妨!”伍贰摇头,他神念一动,调动法力,对着囡囡使出一个回春术,绿芒逐渐消散,囡囡恢复如初。

囡囡摸着小脸,看着双手,愣了愣,赶忙学着余知恩拱手作揖的模样,细细说道:

“谢谢,大叔…!”

伍大眉头皱缩起来,望着手中的玉简,一时难以下手,时而叹气,时而深思。

终于,他调动法力,化作一根细长的金针,不停的在玉简上雕刻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来。

前辈台鉴:

“粗鄙小修伍大郎,敬拜仙容,不当之处,尚乞谅宥。”

“冒昧奉烦,惟望幸许。小修乃孙家虎落口关隘驻地修士,今番得遇贵族子弟,故而书简一封,欲求前辈一事。”

“经年往事,事贼孙家,不得不从其之命,方与贵族子弟有过几番摩擦。”

“诚然,小修从未加害过贵族任一人杰,此隙望前辈明察,若小修有半字谎言,甘赌天命,横遭雷劫,身死道消。”

“纵观大别山脉,三姓十六家,惟贵族之地,最为偏僻,南被十万大山所断,北有赵钱孙三家所阻。”

“小修僭越,再进一言,贵族若想扩展祖业,往南之径已断,惟有北上。”

“琅琊余家,小修多有敬佩之心,三百年积怨,略有耳闻,多是三家合纵以强欺辱贵族,无论家族夙愿也好,亦或奋力进取也罢,贵族与三家都不可避免一战”

“而今,小修兄弟二人愿与贵族结盟,同进同退,不敢相瞒前辈,小修与舍弟魂血皆在孙家之手,为图自身性命,绝不会做出背义之事。”

“所垦之事,欲求前辈为小修炼制一炉筑基丹,若蒙慨允,小修铭记于心,不胜感激,前辈出手相助,力所能及,愿倾尽余财以谢前辈。”

“谨布区区,尚希鉴察,费神相助。”

“顺颂岁安!谨拜!”

伍大收了术法,将玉简递给余知恩,温声念道:

“有劳小友!”

余知恩双手接过玉简,神色肃穆,十分郑重,沉声道:

“微末之事,岂敢当得前辈‘有劳’二字!”

余知恩默然一息,目光如炬,一对浓眉向上翘起,好似天上残月,深深说道:

“二位前辈救命之恩,日后旦有差遣,来信一封,晚辈定急速而至!”

“举手之劳而已,小友不可挂记在心!”伍大嘴角微抿,轻声嘱托道:

“届时小友见了你家二长老,还望为我二人,美言几句!”

余知恩拍着胸堂,连连保证:

“份内之事,前辈放心!”

伍大抬头望了望天色,他目露不舍,一脸温情,对着余知恩说道:

“小友,天色将明,我先送你们过关,稍后我兄弟二人,还得点去卯,不可不在场,来日方长,容后再聚!”

“多谢前辈!”余知恩作拜。

伍大一只手拉着余知恩,一只手牵着囡囡,身形一顿,钻入地底。

余知恩闭着眼中,他的身上并没有第一次被伍大拉着钻入地底的挤压感,正当其疑惑之时,耳边传来,囡囡惊恐的叫声:

“大锅锅,你快看!”

余知恩张开双眼,眼前十分昏暗,只冒着星星点点白光。

他定眼一瞧,原来是伍大在他和囡囡身上施加了一道球体的屏障,使得他们不用再受力的挤压。

他顺着囡囡的目光望去,森森白骨,有人的头颅、断肢,大部分则是妖兽尸骸,这些尸骸被深深埋在土层,不得移动半分,唯一有迹可寻的,便是生前激烈的惨状。

这时,伍大轻轻开口:

“这些尸骸是三百年前留下的,有些前辈的尸骨早已化尘,妖兽体魄强过人族,其骨骼也要硬上几分,故而得以大量遗留!”

地底无光明,当余知恩三人钻出地面时,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地,好似笼罩着淡蓝色的轻纱。

伍大脸上闪过一抹倦意,唇齿微张,温声道:

“此处已属余家地界,三里之外便是黎山镇,我便不再相送了,小友保重,他日再会!”

余知恩拱手道:

“前辈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