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颜清把破旧的棉被使劲往身上裹了裹，试图从这已经发硬结块的棉花团上再索取一分温暖。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被冻醒了。
他盘腿坐在一堆干草上，尽力保持着这个姿势。
“果然，这样根本无法静心修炼。”
颜清最终还是松开了结印的双手，苦笑着轻叹道。
无奈，他只能用双手在腿上，隔着厚厚的布料使劲搓了搓。
好些了。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怀里的暖石仍然温热，但这温度也就与人体温度相当，这点热量已然不足以支撑多久。这么冷的天，如果没有其他热源的话，一个活人很快就会失温而死。
好在颜清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准确地来说，他是一个修士——修士的体魄比凡人好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否则颜清也不会像这样被冻得直接脱离了修炼状态。
“又做噩梦了吗？”
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仔细听的话还能分辨一丝稚嫩。
说话的是一名年龄和颜清相仿的少年。
似乎是对少年的醒来感到惊讶，颜清挑了挑眉。
也许是察觉到了颜清的异样，少年耸了耸肩，解释道：
“我觉浅，你知道的。”
“嗯。”颜清微微颔首。
他现在整个脚底板都是僵的，寒气顺着腿骨往上攀，直冒脊椎。
相比于这个寒冷的地方，颜清倒是希望自己还在梦里。
他不由得怀念起那个梦——一个从小便反复出现的梦。
梦里有光，有太阳，人们可以在地面生活。
但这里不行。
因为太阳不存在了。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人说，太阳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也有人说，是人类对世界无休止的索取惹怒了太阳……
总之，太阳自某天开始便没有再升起，人们被迫放弃曾经的家园躲入地下，人间界陷入永夜。
将家园拱手让与黑暗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千年。
“不再睡会儿？”他问。
“算了，换你歇会儿吧。”
现在正是长夜，洞外的寒风夹霜带雪地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刮在岩壁上。
与之相对应的，名为白夜，二者各自割据，平分了这个世界每天的十二个时辰。
长夜太过危险，即使是睡觉也要时刻提防——不知有多少人，永远沉睡在这长夜之中。
为了防止身体被冻僵，每两个时辰必须要起身活动一下，至少等暖和一些再睡——无论是睡觉还是修行，皆是如此。
“如果我也能成为阳系的强者就好了。”颜清默默地想着。
自人界开辟以来，世界便分阴阳；人们将修士的根基称为“根性”，而这修士的“根”，自然也分阴阳两侧。
相传，在太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世界上的阴阳修士是均分的。
但自从太阳不再升起，一切都变了。
由于世界被冰封，阳系修士的能力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压制——雷系和土系功法基本不受影响，光系次之，而修炼火系功法的修士则受压制最强，甚至火系修士连同火系功法一起，现已绝迹，仅存在于传说之中。
现如今，阳系的修士，在这个世界已经十分稀有。
但颜清还是幻想着自己是阳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应该会暖和点吧？
颜清摇了摇头，阳系是多么稀有，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个镇子上也仅有一位。
“我还不累，要不咱俩练练？”为颜清守夜的少年将岩壁上的明珠擦了擦，使其明亮了几分。
少年的容颜在淡淡的柔光下变得清晰。
“来。”颜清没有拒绝——正好借此机会暖和暖和。
“要上了。”少年提醒道。
没等颜清回应，少年就已提着一把木剑冲到近前。
少年手中的木剑对着颜清劈下。
“啪”
仓皇之间，刚拿起竹刀的颜清应对不及，只得将武器横在胸前，堪堪挡下这突然一击。
“反应不错嘛。”
少年夸赞了一句，但自身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并没有继续死磕，而是身形一转，木剑也随身而动。
少年手腕一翻，木剑便以一个精巧的角度刺出。
见僵局被对方主动打破，颜清松了口气——无论武艺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有机会施展。
只要不陷入僵持，总会有办法破招的。
显然这次少年的动作在颜清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对上少年的锋芒，而是委身避开剑锋，再抽刀反握，前刺而出。
如此一来，少年如果不回防的话，就算以伤换伤也只能用落败换来颜清肩膀受伤的结果——如果双方都用的是真刀真剑的话。
但少年并不会那么死板。
只见他剑法飘逸，手中的木剑一击而退，剑尖点在竹刀的刀身，试图将其荡开。
也许是剑术仍需打磨，又或许是因为颜清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少年这一招的收效甚微。
无奈，他只能顺势与竹刀拉开距离。
而颜清自然是看破了这一点——两人互相知根知底，这种好机会他又岂会放过？
只见他一脚前踏，迅速欺身上前，逼得少年步步后退。
随着距离的不断贴近，刀的刚猛也逐渐在战斗中体现了出来。
饶是少年剑法精妙，此时也是无力反击，主动权逐渐落入颜清手中。
与剑法讲究的挑、点、劈、刺不同，刀法只讲究一点——刚猛无匹，一往无前。
眼看少年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颜清知道，这次的切磋应该也有结果了。
他目光凌厉，双手握着竹刀斜劈而下，似乎想要一击将少年击败。
但少年既然已经看出颜清的想法，又怎会毫无防备？
纵使自身已经退无可退，那结果也只是直接与颜清对上而已。
这点少年无比的清楚。
他不再躲闪，而是双手持剑，直接迎上了颜清的竹刀。
“啪”
一刀一剑再次撞在一起。
但这次主动变招的却是颜清。
他似是早有预料，竹刀劈在剑身上时，刀锋忽的一转，目标直指少年腹部。
“结束了。”颜清在心中想道，目光无比坚定。
“啪嗒”
一柄竹刀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是我赢了。”少年笑眯眯地说道。
颜清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揉着手腕，还沉浸在刚刚的切磋中。
“掌劲……你的上半身全部打通了？”颜清问道。
自己的刀突然被震落，除了对方已经掌握掌劲以外，颜清想不到其他可能。
修士若想修炼，则必须用气血之力打通四肢的四条主脉，再慢慢疏通更为细小的脉络。
至于气血之力，只有在人体发育的时候才能较为容易地被察觉。
有些天赋异禀的修士也许十几岁就能察觉这种源自身体的力量并加以利用了。
而这气血之力呢，只要运用过一次，之后便能熟练将其掌握了。
当人体的其中一条主脉被打通时，气血之力便可以源源不断地在人体中产生；倘若能够将四脉全部打通，四脉连接后便可在人体形成一个循环，从而加快气血之力产生的速度。
当经脉被打通时，不但会加快气血之力修行的速度，还对人体有一定增益。
例如上身二脉打通，可以劲力外放，掌握掌劲；下身经脉被打通呢，则是脚步生风，劲由足生。
很显然，少年能突然将自己的刀镇落，应该是借助了掌劲。
“嘿嘿，不管怎么说，还是我赢了。”少年没有否认，只是嘿嘿笑着。
“哦。”
“喂，你就这个反应？”少年不满道：“不应该是不服，然后耍赖说不算吗？”
颜清面无表情，道：“无所谓，只是多让你赢一次而已，反正你也是赢少输多。”
话虽如此，但颜清还是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将“劲”借助武器发挥的。
这种东西他只听说过，但苦于自己先打通的是下肢二脉，且并未完全打通，所以一直没机会实践。
不过现在颜清也不好意思问。
“况且，你说的那是你老妹吧？”他补充道。
“喂喂，什么叫赢少输多，明明是有来有回吧？”少年抗议道。
“随你怎么说好了。”颜清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微笑。
“咳咳，说谁耍赖呢？”
一转头，一名眉眼与少年颇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清了清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少女和少年一样，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容貌出众，刚开始发育的身材也玲珑有致。此时少女好看的眉毛却微微扬起，双手叉腰，似乎对二人的话很是不满。
“沁儿，你醒了？”见少女突然出现，少年惊喜道。
少女闻言双手抱胸，仰起脸说道：“是啊，醒了，打算给你们送暖石呢，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两个笨蛋在打架。”
“说谁是笨蛋呢？”少年抗议道：“而且我俩这是切磋，明白吗，切磋！”
少女撇了撇嘴，不予置否，而是转头对颜清说道：“清哥，我哥就是笨蛋，你说是吧？”
颜清闻言点了点头，道：“嗯，确实是个笨蛋。”
少年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喂喂，顾沁，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少女闻言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霞，但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并未被察觉。
“谁胳膊肘往外拐了，顾玦你又乱说，想挨打了是吧？”
“诶别别别，轻点……”
似乎是被这氛围感染了，看着眼前打闹的兄妹俩，颜清的脸上也浮起一丝微笑。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