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生存之道,则霸业可期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市场变化如此,行业变革如此,企业经营如此,企业管理也如此。通晓其中变化,把握其中规律,才能够在商海中确定企业的位置、确立企业的价值。但是在商海中遨游有一个前提,就是要先学会“游泳”。这个本领,是要不断亲身实践、亲身学习才能学会的。换句话说,想要让企业发展壮大的前提,是先学会经营企业生存立足的本领。

企业作为一个经营组织,由不同的经营要素构成,商业要素都有实有虚:看得见的老板,看不见的企业家精神;看得见的广告和logo,看不见的品牌理念;看得见的员工,看不见的企业文化;看得见的规章制度,看不见的行为意识;看得见的产品服务,看不见的商业模式……这些要素自身有其法则,互相之间也有其规则。这些法则,可以认知、把握和描述的,我们都称之为经营哲学,以此作为企业经营实践的指导。

本节选取《韩非子·喻老》,文中用了各种具体的事例来比喻、解读抽象的道理,我们可以升华为通过企业经营实践中的各种案例来解读企业的经营哲学。

《韩非子·喻老》:用现实中的现象和案例故事,来解读道的“惟恍惟惚”

原文: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

字面翻译:国家政治清明,没有天灾战乱的急患,就叫作静,连传递紧急公文的车马都不用了。所以《老子》说:“奔走的马歇下来施肥。”国家政治混乱,征战攻伐没有停止过,军事相持几年没有解决问题,驻守将士的盔甲上长出了虱子,燕子和麻雀在军帐上筑起了窝,士兵却仍然不能返回。所以《老子》说:“战马在郊外产马驹。”

商人商语:企业参与市场竞争,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如果只是为了竞争而竞争,没有战略目的地寻找目标,没有战术手段地获取利益,那么企业的资源就无法积累,都会被耗费在无谓的商业竞争中。

原文: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于可欲。”

字面翻译:翟族中有人将大狐狸、黑豹的毛皮献给晋文公。晋文公收下客人进献的毛皮后感叹道:“这是因为毛皮的美丽而给自己带来的祸害。”国君因为名位称号而带来祸害的,徐偃王就属于这种情况;因为城邑位置和地理方便而带来祸害的,虞国、虢国就属于这种情况。所以《老子》说:“罪过,没有比引起欲望更大的了。”

商人商语:众所周知,品牌战略会给企业带来极大好处,所以一般企业对品牌的营销宣传都不遗余力。也正因为如此,品牌经营的每一个措施、每一个细节,都会被市场放大关注。这种关注,既有利益的聚焦,也有损害的攒射。祸害,没有比过度营销吹嘘品牌更大的了。

原文: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已,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溲器。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

字面翻译:智伯兼并范氏、中行氏后,又攻打赵氏不肯罢休,韩氏、魏氏临阵反叛了他,智伯的军队在晋阳战败,智伯自己死在高梁的东边,封地被瓜分,他的头盖骨被涂漆后用作饮器。所以《老子》说:“祸害,没有比不知足更大的了。”

商人商语:智伯失败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他的不知足,而在于他为了不知足而拼凑的联军出现了倒戈。当企业资源无法稳定地支持企业的经营战略时,往往会出现“不知足”的情形。

原文: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憯于欲得。”

字面翻译:虞国君主贪图屈地的良马和垂棘的宝玉,不听宫之奇的劝谏,所以国家灭亡自己身死。所以《老子》说:“没有什么比贪图利益招致的灾祸更惨痛的。”

商人商语:这个故事可以说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典型,让我们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原文: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不以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为足矣。”

字面翻译:国家的根本是求得生存,生存下来称王称霸也就有了可能;身体的根本是活着,活着,荣华富贵也就有了可能。不让贪欲残害自身,国家就不会灭亡,自身就不会死亡。所以《老子》说:“知道满足,才是真正的满足。”

商人商语:企业的生存能力,必须通过实践才能获得。生存能力是企业发展壮大的地基,是企业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能重生的基因。挺过了发展初期的企业要好好制定发展规划,不要有空中楼阁的幻想,而要脚踏实地。

原文: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孙叔敖之谓也。

字面翻译:楚庄王出兵救郑国战胜晋军后,在黄河河雍打猎,回来后赏赐孙叔敖。孙叔敖请求分封给他汉水附近的一块沙石土地。根据楚国的法律,受封土地者到其第二代就要收回封地,可是只有孙叔敖的封地没有被收回。不把他的封地收回的原因,是因为那里的土地太贫瘠,因此孙叔敖的子孙后代都延续享有这块封地,而家族的祭祀绵延不绝。所以《老子》说:“善于树立的就不会被拔除,善于抱持的就不会脱落,子孙因此世代祭祀不绝。”说的就是孙叔敖啊。

商人商语:选择企业商业模式,最重要的目的是在消费者那里获得存身之地。如何获得存身之地呢?这就要求既要脑袋灵活,又要肯出苦力,在某种产品质量、某种服务质量上,做出竞争对手无法模仿的差异化。

原文: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

字面翻译:权力控制在君主自己手中叫重,行权不离开君位叫静。君权重就能役使没有权力的轻,君静就能驾御浮躁。所以《老子》说:“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宰。”所以《老子》说:“君子终日行走,不离身自己的辎重。”国家,就是君主的辎重。赵武灵王还活着就传位给儿子,这就是离开了他的辎重,所以虽然享有代郡和云中之地的乐事,却已失去赵国了。赵武灵王,是大国的君主,却使自己被天下人轻视。没有权势叫轻,离开君位叫躁,因此被囚禁饿死了。所以《老子》说:“没有权势,就会失去臣下的拥戴;离开君位,就会失去主宰的权力。”说的就是赵武灵王啊。

商人商语:在企业的经营实践中,有权重也有权限的授权是必要的。但是,企业家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手企业重大经营事项的主宰权。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没有绝对的信任。

原文:势重者,人君之渊也。君人者,势重于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也。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

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人君见赏,则人臣用其势;人君见罚,而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字面翻译:君主掌控权势,就像鱼到了渊潭。做君主的人,权势落到臣下的手里,就不可能再得到了。齐简公的权力落到田成子手里,晋国国君的权力被六卿控制,结局是国亡身死。所以《老子》说:“鱼不可以脱离深渊。”赏罚措施是国家统治的锐利武器,掌握在君主手中就能控制臣下,掌握在臣下手中就能制约君主。君主表示要行赏,臣子就扣减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私人恩惠;君主表示要行罚,臣子就加重刑罚来显示自己的个人威权。君主表示要行赏,臣子就会利用他的权势;君主表示要行罚,而臣子就会利用他的权威。所以《老子》说:“国家统治的锐利武器,不可以显给他人。”

商人商语:企业家拥有企业主人权力的标志就是掌握赏罚的权力。赏罚的权力是绝对不能出让给他人的,而应该托付给企业制度,正如老子所说,赏罚作为管理的利器,不应该有人为的痕迹。

原文:越王入宦于吴,而观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于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知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起事于无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处小弱而重自卑,谓“损弱胜强”也。

字面翻译:越王到吴国做了吴王的奴仆,示意吴王北上伐齐,来借机削弱吴国。吴军在艾陵战胜齐军后,势力扩张到长江、济水流域,又在黄池盟会上炫耀武力,所以才会被越国在太湖地区打败制服。所以《老子》说:“想要缩小它,必须暂时扩张它;想要削弱它,必须暂时加强它。”晋献公想偷袭虞国,就把垂棘宝玉、屈郡良马赠送给虞君;智伯要袭击仇由,就赠送给他们特制的大钟用特制的大车载送。所以《老子》说:“想要获取它,必须暂时给予它。”谋划事情在无形之中,才能求取大功名于天下,“谋划于微,功明于世”。处在弱小的地位而能注重自己的谦卑退让,说的就是“弱能胜强”的道理。

商人商语:大企业经营,最怕的是实力分散的大而无当,所以才有韦尔奇对通用、王石对万科的多元化经营的整顿。而小企业经营,最怕的是找不到自己的生存位置,要走出大路,找到自己的小路,慢慢地走多了,小路也会变成大路,这是小企业应走的道路。

原文: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细也。故曰:“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病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圣人蚤从事焉。

字面翻译:有形状的东西,大的必定从小的发展起来;行时经久的事物,集群的必定从稀少的积累起来。所以《老子》说:“天下的难事必定开始于容易,天下的大事必定开始于微小。”因此要想控制事物,就要从微细处着手。所以《老子》说:“解决难题要从容易处着手,想干大事要从微小处着手。”千丈长的堤坝,因为蝼蚁的巢穴而溃决;百尺高的屋室,因为烟囱缝隙的漏火而烧毁。所以说:白圭巡视长堤时堵塞蝼蚁的洞穴,老人谨防失火而泥涂烟囱的缝隙,因此白圭治理的地方没有洪水的灾难,老人居住的房室没有失火的忧患。这些都是谨慎做好容易的事情,郑重处理细小的漏洞来远离大的祸患。扁鹊拜见蔡桓公,站了一会儿,扁鹊说:“您有病,征兆在表皮上,不治怕会加深。”桓公说:“我没有病。”扁鹊走了出去。蔡桓公说:“医生喜欢诊治没病的人来炫耀自己的能耐。”过了十天,扁鹊又拜见桓公说:“您的病现在显露在肌肤了,不治将会进一步加深。”蔡桓公没有回应。扁鹊只好又走了。桓公更不高兴了。过了十天,扁鹊又拜见桓公说:“您的病现在在肠胃了,不治将会进一步加深。”桓公再次没有回应。扁鹊只好又回去。桓公又不太高兴。过了十天,扁鹊望见桓公便转身走开,桓公因此派人问他。扁鹊说:“病在表皮,药汤熏洗、药物热敷可以治疗;病在肌肤,针灸砭石可以治疗;病在肠胃,服用火煎的汤药可以治疗;病在骨髓,这是主管生命的神明所管辖,我没有办法了。现在君主病入骨髓,因此我就不再求见了。”过了五天,桓公身体疼痛,派人搜寻扁鹊,他已逃往秦国。桓公很快就病死了。所以良医治病,要趁病情还在表皮的时候就加以治疗。这都是为了争取在细小阶段解决问题。事情的祸福也有刚显露苗头的时候,所以圣人都是及早加以处理。

商人商语:任何大的或者困难的问题,都可以分成多个小问题来看,都可以找到问题的根源和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老子》说“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但不是所有的细节问题都会导致企业经营的“溃堤”,毕竟企业经营是“求之于势”的。有些细节问题,会最终摧垮企业,是因为这些细节涉及形而上的问题,如企业家精神、品牌理念等。而形而下的如商业模式、营销策略、运营管理等,哪怕它们问题重重,只要形而上的要素是健康的,就都是可以解决的。

原文: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郑君不听。叔瞻又谏曰:“不厚待之,不若杀之,无令有后患。”郑君又不听。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焉。晋献公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日晋灭虢,明日虞必随之亡。”虞君不听,受其璧而假之道。晋已取虢,还反灭虞。此二臣者皆争于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郑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

字面翻译:晋公子重耳出国流亡,路过郑国时,郑国君主没有礼貌相待。叔瞻劝说道:“这是个贤明的公子,您好好款待他,可以积攒恩德。”郑国国君没有听从。叔瞻又劝说道:“不好好对待他,还不如杀了他,不要让他给我们带来后患。”郑国国君又没有听从。等到重耳返回晋国做了国君,起兵征伐郑国,大败郑军,攻取了郑国八座城池。晋献公用垂棘的宝玉相赠给虞国借路去征伐虢国,虞国大夫宫之奇劝说道:“不可以借路。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受寒,虞、虢是互相救援同生共死的关系,不是互相施恩独善其身的关系。今天晋国灭掉虢国,明天虞国必定会跟着灭亡。”虞国国君不听,接受晋国赠予的宝玉并借路给晋军。晋军攻取虢国后,回国路上灭亡了虞国。这两位臣子都争取将问题解决在祸害出现征兆之时,但两位君主没有采纳。这样看来,叔瞻、宫之奇就是郑国、虞国的扁鹊啊,可惜的是两位君主没有听从,所以郑国因此战败了,虞国因此灭亡了。所以《老子》说:“事情安定时,容易把持;问题还未显露征兆时,容易想出办法处理。”

商人商语:一个有趣的商业现象:凡是对日后成大势的商业模式,在其新生期极力打压的企业,最终都走了下坡路。它们不是被大势反噬,而是它们没有借助联合其他企业一起采用新生的商业模式。就商业发展的态势而言,一家企业对商业模式的创新是不足以成势的,需要同类模式的企业共同努力才能造就新的发展态势。

原文: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

字面翻译:从前商纣王用象牙做筷子,箕子便感到担忧,认为象牙筷子一定不会用在陶土烧制的器皿里,一定会用犀牛角和玉石的杯子;象牙筷子、玉石杯子一定不用来吃豆类叶子熬煮的浓汤,一定会用来吃牦牛、大象、豹子的胎儿;人吃牦牛、大象、豹子的胎儿一定不会穿着粗布短衣在茅草屋子里食用,而会穿多件织锦衣服在宽敞房屋和高台之上食用。我(箕子)害怕它将来的结果,所以担忧它现在的开始。这种状态过了五年,纣王修建了摆满肉的肉圃,设置了烤肉用的铜格,登临用酒糟堆积的山丘,面对着盛满酒水的酒池酣饮,纣王终于因此而身亡。因此箕子看见象牙筷子就预感到了天下的祸害苗头。所以《老子》说:“能够看出事物微小的苗头,就叫作明。”

商人商语:春天种下种子,理论上秋天是有收获的,这是因果关系。如果缺失了雨水阳光粪肥等生长因素,秋天就很难有收获,这是因缘条件。对于消费市场的分析,看见其未来的可能性,只能算是看明白;真正用商业模式来实现这种可能性,才可以叫作实用的智慧。

原文:勾践入宦于吴,身执干戈为吴王洗马,故能杀夫差于姑苏。文王见詈于王门,颜色不变,而武王擒纣于牧野。故曰:“守柔曰强。”越王之霸也不病宦,武王之王也不病詈,故曰:“圣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无病也。”

字面翻译:越王到吴国做了吴王奴仆,亲自拿着兵器做吴王的马前卒,所以才能在姑苏迫使夫差自杀。周文王在镶玉的宫门下受到辱骂,面不改色,所以周武王才能在牧野擒获纣王。所以《老子》说:“守持柔弱之道,就叫强。”越王的称霸,并不以曾经战败称臣而苦恼;武王的称王,并不以曾经遭受辱骂而苦恼。所以《老子》说:“圣人之所以没有苦恼,是因为他不把这些事情看作是苦恼,因此没有苦恼。”

商人商语:成功的企业家,从来都是把企业经营过程中遇到的挫折,看成企业成长的必然经历;不成功的企业老板,会认为这都是偶然原因,所以容易自生烦恼。

原文: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献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宝也,宜为君子器,不宜为细人用。”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受子玉为宝。”是鄙人欲玉,而子罕不欲玉。故曰:“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

字面翻译:宋国有个乡下人得到一块天然美玉,然后把它进献给子罕,子罕不接受。乡下人说:“这可是宝玉,应该作为像您这样君子的器物,不应被平民百姓使用。”子罕说:“你把美玉当成珍宝,我把不接受你的美玉看成珍宝。”这是乡下人对美玉有欲望,而子罕对美玉没有欲望。所以《老子》说:“想要达到没有欲望的境地,就不要看重难得的金银珠宝。”

商人商语:就企业经营而言,是把拥有忠诚消费群体持续购买获取的利润作为宝贝,还是把为忠诚消费群体持续提供有价值的服务作为宝贝,二者高下一如《老子》所言:“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

原文: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涂。冯曰:“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今子何独负之而行?”于是王寿因焚其书而舞之。故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此世之所过也,而王寿复之,是学不学也。故曰:“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字面翻译:王寿背着书简走路,在十字路口碰到了徐冯。徐冯说:“事业,是做出来的;要做的事情产生于当时的具体情况,聪明的人不会有固定不变的做事方法。书简,是记载言论的;言论产生于对事理的了解,了解事理的人不需要依靠收藏的书简。现在你为什么偏要背着书简走路呢?”于是王寿就烧了他的书简并挥洒扬弃灰烬。所以了解事理的人不使用书简里的言论来说教,有智慧的人不依靠收藏书简的箱子。不用书简里的言论说教、不依靠藏书是世人所认为的过错,而王寿恢复了这样的做法,这是把不学习书本知识作为学习。所以《老子》说:“把不学习书本知识作为学习,是修复了众人所犯的过错。”

商人商语: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说书本学习和实践思考结合起来才是最好的。所以单纯学习或者一味依赖实践经验都是“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原文: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丰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之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于宋邦。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之智,此皆一叶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以一人之力,则后稷不足;随自然,则臧获有余。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字面翻译:事物都有其固定的存在形式,应该遵循事物的这一特性来善加利用。因为顺应了事物的存在形式,事物静止的时候就能够立足于它的本性,事物运动的时候能够顺应它的规律。有个宋国人为他的君主用象牙雕刻楮叶,历时三年而成。它的形状宽窄、叶片脉络、毫毛细芒、丰富色泽,即使混杂在真的楮叶中也不能辨别出来。这个人因为这一功劳而在宋国有了俸禄。列子听到后说:“假使自然界要历时三年才长成一片叶子,那么植物中有叶子的也就很少了。”所以不遵循自然条件而指望一个人的本事,不顺应自然法则而表现一个人的智巧,这都是用三年雕刻一片叶子的行为了。所以冬天耕种的庄稼,后稷也不能使它多产;丰收年景庄稼的壮大,贱奴也不能使它枯败。只凭借个人的力量,就是后稷也将难以成事;顺应自然的规律,就是奴仆也会成事有余。所以《老子》说:“依仗万物的自然生长,而不敢妄自作为。”

商人商语:英雄推动时势,时势才能造就英雄。所以我们看到中国一些优秀的企业家不仅一直在思考行业业态的未来发展趋势,还将这些思考转化为自己对企业业态发展趋势的演讲,意义就在于老子说的“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原文: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故曰:“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不窥于牖,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

字面翻译:眼耳口鼻等孔窍器官,是精神的门户。听力和视力全都用在身外的声音、颜色上,精神全都用在向外的表达上,内心就会没有主宰。内心没有主宰,祸福即使像山丘那么明显,也无从识别它。所以《老子》说:“不走出门户,就可以知道天下的事情;不向窗外张望,就可以知道自然的规律。”这是说精神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体。

商人商语:企业的身体就是通过运营管理而形成的商业模式,企业精力的外用就是营销活动。营销活动如果不能依从于企业的商业模式,即使再热闹的活动,再密集的广告,又能给企业经营带来什么利益呢?如果营销活动依据商业模式的策略展开,即使没有市场终端的数据,也可以从内部运营的数据中看到得失所在。

原文:赵襄主学御于王子于期,俄而与于期逐,三易马而三后。襄主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已尽,用之则过也。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皆在于臣,上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白公胜虑乱,罢朝,倒杖而策锐贯颐,血流至于地而不知。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不忘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智弥少。”此言智周乎远,则所遗在近也。是以圣人无常行也。能并智,故曰:“不行而知。”能并视,故曰:“不见而明。”随时以举事,因资而立功,用万物之能而获利其上,故曰:“不为而成。”

字面翻译:赵襄子向王子于期学习驾御马车,不久和王子于期竞赛,换了三次马三次都落后于王子于期。赵襄子说:“您教我驾车,技术没有全部传授给我吧?”王子于期回答说:“技术是全部传授了,您在使用上还有错误。大凡驾御马车要重视的是:马身要安稳在马车身上,驾车人的心思要和马的奔跑协调一致,这样才能够跑得快,跑得远。现在您落在后面就想着追赶我,跑在前面又怕被我追赶上。引导马匹远程赛跑,不是领先就是落后,而您无论在前还是在后的心思都在我身上,还怎么和马匹协调一致呢?这就是您落后的原因。”白公胜策划政变,朝会结束后,他倒拿着马鞭,鞭杆上的尖针刺穿了脸颊,血流到地上他都没有觉察。郑人听到后说:“脸颊都忘记了,还有什么让他念念不忘呢!”所以《老子》说:“人的心思越远,人的心智反而越少。”这是说心智围绕在远处的事情上,就会忽视眼前的事情。因此圣人没有固定思维的行为方式。能够综合考虑远近的事务,所以《老子》说“不需要走就知道”。能够综合看到远近的事物,所以说“不需要察看就明白”。根据时机来办事,依靠条件而事成,利用万事万物的特性就能在此特性的基础上获得利益,所以说“不需要做就成功”。

商人商语:骑手对于马的控制作用,一如企业家对企业、企业品牌对企业文化、商业模式对营销策略、营销策略对运营管理的作用,适配性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以外在的参照物为标准来轻易改变自己的行为,努力配合做到最好就是最好。企业家如何能够做到“不见而明”?就是通过企业运营的规章制度来看企业和市场的运行状况的。

原文: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榖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字面翻译:楚庄王执政三年,没有发布过政令,没有处理过政事。陪坐的右司马用隐语暗示楚庄王说:“有一只鸟栖息在南方的土丘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不鸣叫。默然无声,这是什么名堂?”楚庄王说:“三年不展翅,将因此而生长羽翼;不飞翔不鸣叫,将因此而观察民众的习俗。虽然没有起飞,一飞必定冲破天空;虽然没有呜叫,一鸣必定惊动世人。您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心意。”过了半年,楚庄王开始亲自处理政事。废掉的政令有十件,起用的政令有九件,诛杀的大臣有五个,任用了六个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结果把国家治理得非常好。起兵征伐齐国,在徐州打败了齐军,在河雍之地战胜了晋军,会合诸侯在宋地,于是称霸天下。庄王不让小节影响到自己的大计,因而能有大名;不过早表露意图,因而能有大功。所以《老子》说:“高大器具的制成时间较长,宏大声音的声调少于变化。”

商人商语:楚庄王的不作为,是为了把自己放到最低处来观察大臣的忠奸和政事的走向。我们的企业家不会也不能这么做,企业的运营管理是一刻不能停滞的。但可以借鉴的是,在行业风向不定时,少些市场作为多些行业观察,谋定而后动,看准了再奋发有为。而老子说的“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可以理解为,一个行业的领导企业,一定有一个历经沧桑的发展过程,一个行业的成功企业,一定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起来的商业模式。

原文:楚庄王欲伐越,杜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乱兵弱。”杜子曰:“臣愚患之。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王之兵自败于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庄蹊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故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

字面翻译:楚庄王想要攻打越国,杜子劝谏说:“大王要征伐越国,为什么呢?”楚王说:“因为越国政治混乱,兵力弱小。”杜子说:“我愚昧地为大王忧虑这件事情。智慧好比眼睛,能看见百步之外的东西,却不能看见自己的眼睫毛。大王您的军队自从被秦国、晋国打败后,丧失了数百里的土地,这说明军队的软弱;庄蹊蹻在国内做强盗祸乱,官吏不能禁止,这说明政治的混乱。大王的军队软弱、政治混乱的程度,并不在越国之下,这样反而想去攻打越国,这是智慧如同眼睛的见远不见近啊。”楚王因此打消了念头。所以了解事务的困难,不在于认识别人,而在于自我认识。所以《老子》说:“能够自我认识的叫明察。”

商人商语:老子说的“自见之谓明”,这个“见”的语意很深,至少是含有看见—看清—看懂三层寓意,而这个“明”,之所以没有翻译,也是因为其语意很深,至少包含了明察—明智—明达三层寓意。

原文:子夏见曾子。曾子曰:“何肥也?”对曰:“战胜,故肥也。”曾子曰:“何谓也?”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则荣之,出见富贵之乐又荣之,两者战于胸中,未知胜负,故臞。今先王之义胜,故肥。”是以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字面翻译:子夏拜见曾子。曾子说:“你怎么胖了?”子夏回答说:“打了胜仗,所以胖了。”曾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子夏说:“我在家深入体察从前贤王圣君的思想,就会非常敬仰,出来看见荣华富贵的快乐又会十分羡慕,这两种想法在心里斗争,不分胜负,所以瘦了。现在先王的思想终于取胜,所以我胖了。”因此意志的困难,不在于外面的超越别人,而在于内心的战胜自我。所以《老子》说:“能够战胜自我的,叫作强。”

商人商语:当商业理念和商业利益发生斗争时,企业家的内心是否也会如此纠葛而试图“减肥”呢?老子的“自胜之谓强”,说的就是对内心不良欲望的克制,不让不良欲望操控自己的思想行为。商业利益的欲望固然有驱动力,甚至可以说是无所谓好与坏的,但若是背离了企业的价值观、远离了企业运营的实际能力,就一定是不好的。

原文:周有玉版,纣令胶鬲索之,文王不予;费仲来求,因予之。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周恶贤者之得志也,故予费仲。文王举太公于渭滨者,贵之也;而资费仲玉版者,是爱之也。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字面翻译:周人拥有一块玉版,商纣王派胶鬲前去索取,周文王没有给他;纣王派费仲前来索求,文王就给他了。这是因为胶鬲贤德而费仲没有德行。周人不喜欢贤德的人在朝中得志,所以玉版给了费仲。文王在渭水边提拔了太公,是因为看重他;而费仲拿到玉版的原因,是他受到宠爱。所以《老子》说:“不尊重自己的老师指引,不爱惜可以利用的资源,即使有聪明也是大糊涂,这是奥妙之中的精要。”

商人商语:用商业思维来解读此段,“其师”不只是指给老板们上课的老师,更大的意义是指以市场法则为师,以消费者需求为师;“其资”,也不只是指企业资金,更大的意义是指企业的资源,如人力资源、人脉资源、市场资源、客户资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