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孤舟不渡问心人

（初秋午后，松风掠过竹帘。少年跪坐蒲团，指尖攥着褪色的念珠。檐角铜铃忽响，禅师推门而入，茶烟袅袅升起三尺。）

弟子：昨夜诵经至三更，见烛火将残未残，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场山洪。彼时弟子在断崖边抓住枯藤，眼看着滔天浊浪卷走整座村庄。请问师父，为何独留我这截朽木？

禅师：（拨动案上沉香屑，灰白碎屑在光柱里翻飞）施主且看这香灰，可识得哪粒曾栖于东山翠柏？哪粒原是南岭朽木？

弟子：（盯着飘散的香灰）本无分别。

禅师：施主既知此理，何苦执着崖边朽藤？昨岁老僧巡山，见雷击木上生新绿。（提起竹杓注水，茶沫在碗中绘出新月）施主看这茶汤。

弟子：（凝视碗中浮沫聚散）初时似孤舟横渡，转瞬成荒野苍茫。

禅师：（忽然翻腕泼茶入砚）施主且磨墨。

弟子：（手腕悬空僵住）墨锭已干涸三年。

禅师：（将半碗冷茶倾入砚台）施主方才说荒野？

弟子：（磨墨声渐起）墨香混着茶涩...这荒野竟开出花来？

禅师：（以笔尖蘸墨画圈）施主且观此圆。

弟子：（盯着宣纸上的墨迹）起笔圆满，收锋时却留白缺。

禅师：（就着缺处添一弯银钩）上弦月照千江水，可有一滴水珠埋怨月有亏盈？

弟子：（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弟子愚钝，常自比沉潭顽石。

禅师：（突然击磬）顽石可能语？

弟子：（惊觉抬头）石本无言。

禅师：（指向佛龛前滴水石）滴水十年，顽石自成观音像。施主可知滴水从何来？

弟子：（望向檐角将坠未坠的水珠）莫非...是云？

禅师：（掀开茶釜）且看这水汽。（蒸汽升腾触到梁柱，凝结成水珠坠入弟子衣襟）

弟子：（摸着领口湿痕）原来云雨本是同根生。（忽然落泪）可弟子终究是荒野孤舟...

禅师：（以杖击地三下）咄！施主且抬头！

弟子：（惶然仰望）只见...残月破云。

禅师：（杖头指月）残月可能照路？

弟子：（泪中带笑）虽只一弯，却映得千山雪。

禅师：（抛杖大笑）好个千山雪！施主可闻山中有松涛？

弟子：（闭目侧耳）松涛里裹着钟声。

禅师：（掀开经卷）且诵这段。

弟子：（指尖抚过褪色经文）“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墨迹在暮色中泛金）原来孤舟本是青山骨！

禅师：（将案上青峰石推至弟子面前）施主且看此石可像孤舟？

弟子：（捧石细观）棱角间隐现山脉走向。

禅师：（取山泉水浇石）可能荒野？

弟子：（水珠沿石纹流淌）分明是万里江河图。

禅师：（忽然夺石掷地）碎否？

弟子：（惊看碎石）每片都映着月光！

禅师：（拾起碎石排成星斗）北斗原在施主掌中。（将碎石撒向庭院）明日且看石间生何物。

弟子：（望向碎石间闪烁的露珠）莫非...是星辰落地生根？

禅师：（合十微笑）去罢，门外青苔已有三尺。（补注：此段机锋暗合“青山也由你加冕“，碎石映月喻示众生皆具佛性，青苔生长象征本自具足）

（七日后，弟子扫落叶至庭中，见碎石缝里钻出嫩黄野菊。恰有山雀衔来半片月牙状贝壳，坠于菊畔如银冠加冕。）

弟子：（握扫帚怔立）原来扫帚柄上刻着青山。（注：呼应“青山加冕“，喻日用平常皆是道）

禅师：（隔窗抛来松子）施主可饥？

弟子：（接住松子）咬开尽是月光。（注：点出“清冷上弦月“之喻，松子即月，仁心即佛性）

（百年后，山寺倾颓处，当年碎石堆中野菊岁岁枯荣。樵夫偶见石上隐约纹路，似有人形捧月而立，遂称此地为捧月冈。而月升时，风过石隙犹带梵呗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