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待春不似看花人
- 404NotFound即见如来
- 老罗蜀黍
- 1606字
- 2025-04-07 23:32:43
山寺檐角的铜铃在晨雾中轻晃,青衫少年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褶皱。老禅师将茶汤注入粗陶碗,氤氲水汽模糊了墙上“无分别“的墨迹。
“师父常说万物平等,可人若真无分别心...“少年突然打破沉默,茶汤映出他发红的眼尾,“我待她与众人不同,她待我却比旁人更薄情。“
老禅师从炭炉上取下陶壶,往少年面前的白瓷盏里添了半盏清水:“且看这盏中云露与壶中雪芽,有何分别?“
少年怔怔望着两盏茶汤,清水里浮着半片竹叶,另一盏却沉浮着墨色茶针。老禅师忽将两盏茶汤尽数泼向廊前石阶,惊起两只灰雀扑棱着掠过经幡。少年慌忙起身,却见石板上两片水渍早已不分彼此。
第一重境:执花之手
“施主可还记得去年清明?“老禅师拂去袖上水珠,“你为那姑娘采尽南山野樱,她却将花枝分赠邻人。“
廊前竹影扫过少年攥紧的拳头。那年他踏着晨露攀上峭壁,指尖被荆棘划破仍护着怀里的花枝。山雾浸透单衣,最险处需贴着岩缝挪动,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涧。当他将带着露水的花枝递给她时,姑娘接过时只说“倒是能妆点茶室“,转身便剪去花茎上的刺,随手插在供着观音像的旧陶罐里。
三日后他再去拜访,见邻家少年送的白瓷瓶端坐案头,自己采的野樱却已零落成泥。当时窗外细雨如针,他盯着陶罐里蜷曲的枯枝,听见她说:“花开时尽兴便好,何必执着形态。“
第二重境:观叶之脉
“且随我来。“老禅师引他穿过幽暗回廊,斑驳石墙上忽现月洞门。少年跨过门槛时惊觉置身竹林,万千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每片竹叶都在他耳畔重复着相同韵律。
老禅师折下半片竹叶置于少年掌心:“施主且看这叶上露珠。“晨光里,七颗水珠沿着叶脉缓缓滚动,却在叶尖处汇成同一滴水坠落。少年望着掌心残存的湿痕,忽觉喉头发紧——那日他冒雨送去亲手誊抄的《妙法莲华经》,墨迹未干便急急装裱,却被她随手压在砚台下。而邻家少年送的粗瓷碗,倒因“盛青梅正合适“摆在案头显眼处。
“施主可知为何露珠总在叶尖相聚?“老禅师以竹杖点地,青石板上现出蜿蜒沟壑,“竹叶愈是执着于区分主脉侧脉,露珠便愈要向低处归流。“杖尖划过处,细沙聚成溪流图案,最终汇入放生池中不见踪影。
第三重境:破镜之影
暮鼓声里,老禅师取来蒙尘的铜镜。镜面映出少年眉间深痕,背后却是满墙经卷层层叠叠的阴影。“施主且看镜中人是悲是喜?“铜镜忽然转向廊外盛放的山茶,殷红花瓣正随风落入放生池。
少年望着池中倒影恍神。那些刻意准备的礼物,那些斟酌再三的言语,此刻竟如池面碎金般晃得人目眩。他忽然记起某个暴雨天,姑娘执意要将自己的油纸伞让给瘸腿乞儿,却任由他淋雨归家。当时只道是薄情,此刻铜镜中却映出那乞儿在桥洞下捧着热粥的模样——原来那日她追出三里路,只为送还他遗落的玉佩。
老禅师以袖拭镜,池中倒影顿时化作万千光点:“施主可看清了?执着于镜中幻相之人,往往看不见身后真实花开。“
第四重境:焚经之烟
五更天未明,少年独坐藏经阁。月光透过万字纹窗棂,在《维摩诘经》“从无住本立一切法“的墨迹上投下细碎光斑。他怀里抱着那把旧伞,伞骨间似有幽香浮动——三年前姑娘母亲病重,他连夜刻写《地藏经》于二十八根伞骨,却在她接过的瞬间,被骤雨打湿了所有字迹。
“施主可数清伞骨数目?“老禅师将伞骨一根根拆开,檀香里混着陈年桐油气息。少年跪坐在地,看着二十八根竹骨在长明灯下泛着温润光泽。当第三根伞骨投入火盆时,青烟中竟浮现当年场景:姑娘跪在佛前,将焦黑的伞骨灰烬装入锦囊,系在重病母亲的枕边。
晨钟撞破山间薄雾,少年站在放生池畔,看昨夜落花随水流向山涧。老禅师将新采的野菊插入竹筒:“施主可知为何山泉总向低处?“少年望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忽然笑出声来——那姑娘此刻正提着竹篮拾级而上,篮中野果与当年他采的别无二致,只是这次,她将第一颗果子放在了佛前供盘。
山风掠过檐角铜铃,少年接过姑娘递来的帕子擦拭野果,发现素帕角落绣着极小的地藏菩萨像。经幡翻卷处,老禅师将两盏新茶并置案头,这次少年主动举起茶盏,任两股茶汤在青石板上汇成同一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