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东荒秦府后山的断魂崖已站满了人。七十二根玄铁锁链从山体延伸而出,锁链尽头缠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秦渊被吊在刑台中央,脚下是用妖兽血绘制的夺骨大阵,暗红色的阵纹像毒蛇般爬满青石地面。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
南宫家的三长老抚着白须,枯瘦的手指敲了敲刑台边的青铜古钟。钟声荡开时,山巅盘旋的赤尾鸢突然发出凄厉的啼鸣,惊得崖边枯树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秦渊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凝结着血痂的睫毛,看见南宫雪踏着阵法纹路走来。她依旧穿着三日前定亲时的流云锦嫁衣,裙摆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却沾了暗褐色的血渍——那是他三日前为护她斩杀地阶妖兽时溅上的。
“为什么?”秦渊的嗓子被锁魂钉灼得嘶哑。他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那是昨夜试图冲破地牢时被南宫家护卫生生折断的。
南宫雪停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绣鞋尖正好踩在阵眼的“噬”字上。她抬手抚了抚发间插着的鎏金步摇,那是秦渊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定亲信物。“至尊骨需养在纯阳之体十八年方能成熟,今日九星连珠,正是取骨的最佳时辰。”她说话时,腕间戴着的锁魂铃叮咚作响。
刑台东南角的铁链突然哗啦作响。秦渊猛地转头,看见母亲被铁钩穿透肩胛骨吊在半空。老妇人乱发覆面,胸前衣襟被血浸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脚踝处还拴着断裂的缚灵锁——显然昨夜试图劫狱时被擒。
“娘!”秦渊挣扎着要冲过去,锁链上的镇魂符骤然发亮。青紫色电光顺着铁链窜遍全身,烧得他皮肉焦黑。腐肉的气味混着血腥在刑台上弥散。
南宫雪微微蹙眉,广袖轻挥,一道隔音结界笼罩刑台。“你若是乖乖配合,尚能留你母亲全尸。”她指尖凝出寸许长的紫芒,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咒文缠绕成的尖锥,“若再妄动,我便将她的魂魄抽出来炼灯油。”
话音未落,西北天际突然传来隆隆雷声。九颗星辰在青天白日显现,首尾相连横贯苍穹。三长老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九星连珠!快启阵!”
七十二根锁链应声而动,如活蛇般将秦渊四肢扯成“大”字形悬在半空。阵纹中的妖兽血开始沸腾,蒸腾的血雾在空中凝成九把血色匕首。南宫雪并指如剑,第一把匕首便狠狠刺入秦渊胸口。
“呃啊——”
秦渊的惨叫惊飞了崖边栖息的夜枭。匕首刺入的瞬间,他看见自己胸前浮现出淡金色的骨影。那是他六岁觉醒的至尊骨,曾引动百里霞光,让东荒七大仙门连夜登门求收徒。
第二把匕首扎进脊椎时,母亲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老妇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生生挣断铁钩,枯瘦的手掌拍向心口:“以我残魂,祭请幽冥!”
一口心头血喷在刑台边缘的青铜古镜上。镜面霎时泛起幽蓝鬼火,照得南宫雪鬓边步摇上的东珠噼啪炸裂。
“拦住她!”三长老厉喝。
但终究迟了半步。青铜镜中射出一道黑光,裹着块残破的青铜面具撞进秦渊怀中。母亲的身体像破碎的瓷偶般裂开,最后一眼望向儿子时,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去...九霄...”
南宫雪面色骤冷,五指成爪抓向秦渊天灵盖:“倒是小瞧了这老东西!”
九把血匕同时刺入秦渊周身大穴,至尊骨被硬生生扯出躯体的瞬间,天空炸响九道惊雷。暴雨倾盆而下,却在触及刑台时化作血红色的冰棱。
秦渊的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涣散。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至尊骨悬浮在南宫雪掌心,骨头上密布着蛛网般的黑纹。三长老狂喜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竟是罕见的阴阳至尊骨!难怪要用九星连珠之力镇压!”
湿透的青铜面具紧贴在脸上,冰凉中透着丝诡异的温热。秦渊感觉有东西顺着眼眶钻入脑海,耳边响起沙哑的呓语:“恨吗?想不想把他们的骨头一寸寸碾成渣?”
濒死的躯体突然涌出股邪火。秦渊染血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被挑断手筋的右手竟猛地攥住一根锁链。南宫雪惊觉不对,翻手祭出本命法宝太虚镜:“快把他扔下葬魂岭!”
两名金丹期护卫架起秦渊奔向崖边。暴雨中的葬魂岭黑雾翻涌,隐约可见白骨堆积成山。就在秦渊被抛下的刹那,怀中的青铜面具突然迸发血光。九道黑气自岭底冲天而起,在半空凝成九层高塔虚影。
“九霄神塔?!”三长老的惊呼被雷声淹没。
塔底射出的黑光卷住秦渊,将他拽入虚空。最后一刻,秦渊染血的手指抠进崖壁,在岩石上留下五道狰狞的血痕,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咒文。
黑暗。
无边的黑暗中有星辰明灭。
秦渊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上升。青铜面具与血肉融为一体,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当脚尖触到实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座巍峨黑塔前,塔门匾额上“九霄”二字正往下滴着血。
“吱呀——”
塔门无风自开,腥风裹着兽吼扑面而来。秦渊踉跄着走进塔内,身后石门轰然闭合。石壁上突然亮起幽蓝鬼火,照亮正中悬浮的玉简。
《太虚混沌诀》五个古篆如活物般扭动,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浩渺道音在识海回荡,秦渊周身毛孔渗出黑雾。丹田处原本破碎的气海疯狂旋转,竟凝成黑白双鱼状的漩涡。断裂的经脉被混沌之气重塑,每一寸新生骨骼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哞——”
震耳欲聋的兽吼从塔外传来。秦渊握紧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青铜剑,剑身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右眼赤红如血,左眼银白似雪。
推开塔门的瞬间,月光如瀑倾泻。
乱石堆中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抓着油光发亮的烧鸡大快朵颐。听到响动,他抬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哟,这次醒得挺快?比上回早了半柱香。”
秦渊瞳孔骤缩。
老乞丐脚边躺着的,赫然是南宫家那两名金丹护卫的尸体。他们的胸膛被掏空,心脏不翼而飞,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