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人

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渐渐弥漫开来，可位于街角的这家婚纱店内，却仿佛是一个静谧的白色世界。水晶吊灯洒下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如细碎的星光般铺满整个空间，让每一件陈列着的婚纱都闪烁着梦幻的光泽。苏晚，这位年轻而才华横溢的婚纱设计师，正专注地为面前的客人调整头纱。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摆弄着精致的头纱，动作轻柔而熟练，可那原本就苍白的侧脸，在水晶吊灯的光晕映照下，更显得毫无血色，像是被一层淡淡的哀愁所笼罩。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片片细碎的阴影，宛如一幅细腻的水墨画。

就在她捏着珍珠发卡，准备将其稳稳地别在头纱上时，她的手指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陡然顿住。她的目光透过面前巨大的落地镜，被玻璃橱窗外的一道人影深深吸引。

那道身影修长而挺拔，笔挺的黑色西装完美地包裹着劲瘦的腰身，勾勒出他利落而帅气的身形。男人微微侧头的瞬间，下颌线在暮色的映衬下，划出一道凌厉而又迷人的弧度，仿佛是用最锋利的刻刀精心雕琢而成。苏晚的呼吸瞬间一滞，手中的珠串像是不堪重负般突然崩断，一颗颗雪白的珍珠如断了线的眼泪，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急促的声响，仿佛是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顾承泽？”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丝气音，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深秋里最后一片飘落的树叶，带着无尽的颤抖与难以置信。旋转门被轻轻推开，带起一阵微风，风中裹挟着那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一瞬间，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股香气中轰然崩塌，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心像是被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穿，疼痛蔓延至全身。

男人缓缓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在橱窗里婚纱的映照下，闪烁着复杂而又深沉的光芒。苏晚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人台，指甲深深掐进薄纱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地。那张脸，比她记忆中的还要苍白，眉骨下笼罩着浓重的阴影，像是被无数个漫长的黑夜所侵蚀，透露出一种长久失眠后的病态与憔悴。

“好久不见。”顾承泽的声音仿佛是从冰窖中传来，冷得让人打颤，每一个字都像是浸了冰的刀片，锋利地划过苏晚的心。他说着，抬手将身侧的女人轻轻揽进怀里。那是个身着香槟色套装的年轻女孩，她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晚胸前的工作牌，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

苏晚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顾承泽无名指上的婚戒上，那枚铂金戒圈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直直地刺进她的眼眸，让她的眼眶瞬间发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原来，他消失的这五年，真的是去和别人结婚了啊，这个认知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位就是苏设计师？”女孩甜腻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那声音里带着某种刻意的娇柔，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承泽说这家店的手工婚纱很有名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陈列架，最后在苏晚最新设计的鱼尾裙上停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与挑剔。

顾承泽的喉结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苏晚的眼睛。她记得，每当他压抑情绪时，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五年前那个雨夜，他站在玄关，一边整理着领带，喉结也是这样上下滑动，然后温柔地对她说：“晚晚，我去取订婚蛋糕。”可谁能想到，那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从那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林小姐想要试穿吗？”苏晚听见自己用一种专业而又疏离的语气问道，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人，冷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她的手指在背后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些真实感。就在这时，婚纱腰侧缀着的一颗珍珠突然滚落，它在地板上欢快地弹跳着，最后滚到了顾承泽的脚边。

顾承泽下意识地弯腰捡起珍珠，就在这一瞬间，苏晚清楚地看到了他后颈的那道疤痕。那道三公分长的浅褐色痕迹，像是岁月留下的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是当年火灾时，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护在身下所留下的。刹那间，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耳边是熊熊烈火的呼啸声，眼前是漫天的火光，而急救车上，他沾满血的手还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角，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苏小姐？”林小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将苏晚从回忆的深渊中猛地拉了回来。顾承泽已经直起身，将珍珠轻轻放在接待台上，金属与珍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苏晚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虎口处渗出了血珠，显然是刚才捡珍珠时不小心被展架划伤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迅速抽出一张纸巾，伸手按住他的伤口。就在肌肤相触的刹那，顾承泽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抽回手，动作之快，让苏晚手中的纸巾飘然落地。苏晚盯着他迅速泛红的耳尖，心中像是闪过一道闪电，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反应，和十七岁那年她第一次牵他手时一模一样。

苏晚的目光像是被磁石牢牢吸引住，死死地黏在顾承泽泛红的耳尖上，往昔的回忆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此刻，林小姐却仿若置身事外，依旧兴致勃勃地对婚纱品头论足：“这鱼尾裙的剪裁确实独具匠心，不过依我看，要是裙摆再夸张些，是不是更能彰显出那种盛大奢华的气派呢？”她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边夸张地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裙摆的大小，可眼角余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在顾承泽和苏晚之间来回游移，仿佛在探寻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晚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林小姐的想法十分新颖独特，只是这件婚纱的设计初衷，是想要展现出新娘如水般的优雅与灵动，一旦裙摆过大，恐怕会打破整体的和谐与平衡。当然，倘若您对裙摆大小有特殊偏好，我们也完全可以根据您的要求，为您量身定制专属的修改方案，力求满足您的每一个期待。”

顾承泽全程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在苏晚和婚纱之间来回游移，眼神深处偶尔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挣扎与纠结，仿佛内心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突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略显尴尬沉闷的氛围。他匆匆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紧接着迅速接起电话，压低声音简短交谈几句后，便神色匆匆地对林小姐说道：“公司突然出了紧急状况，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去处理。”

林小姐尽管满脸写着不情愿，可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顾承泽身后离开。苏晚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辨。她暗暗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把这五年来发生的一切弄个水落石出，搞清楚顾承泽当初为何会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又为何如今会与林小姐这般亲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平静的生活将被彻底打破，而一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