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眼力见的小娘皮,给咱家狠狠打!打完了扔出去!”新上任的东厂理事太监秦承恩看着自己银边步云履上沾着的污水,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旁的小太监拿了贴身汗巾想来擦,却被他一脚踹开:“你也是个蠢货!都污了的东西擦它作甚!速速与咱再取一双来!”
小太监被踹的滚了几圈,跌跌撞撞扑出去倒在地上,却是连一声痛都不曾喊,低着头小跑着拿新靴子去了。
那名撒了痰盂的粗使宫女被几个年长太监抬起,哭喊着被捆了带走,在场几个领着宫里俸禄的小尚宫无一人敢保她。
原因无他,只因这秦承恩乃是厂公九千岁秦忠慧的远房侄儿。
虽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亲戚,但这秦承恩却甚得九千岁亲近。
据说当时他穿着满是破洞的衣裳来见秦忠慧的时候嘴上光秃秃的,一点胡须都没有。
当时秦忠慧都有些好奇,本来想着给些银子打发,多嘴问了句他胡子在哪儿。
秦承恩咧嘴一笑:“叔公尚且没有胡子,小孙孙怎敢留着?”
秦忠慧听了大喜,收了他入宫,跟着自己在东厂做事。
这次东厂新招粗使宫女,就是因为他平素暴戾无常,原有的下人受了打骂侮辱自尽的不少,人手缺了很多,还是秦忠慧亲自训了他,他保证不对下人苛责,这才收敛了些。
换做以往,那宫女已经被他扔到自己房内殴打羞辱了。
迎面一位锦衣小太监带着十几名穿了最低等的素白宫裙的女子贴着墙边走来。
那锦衣小太监看到是秦承恩当面,微微一笑停了下来,行了个礼后让开道路:“秦公公您这是?”
“有个死丫头笨手笨脚的,污了新上的好鞋子,已经差人打发走了。”
秦承恩边说边还了一礼:“是王振公公带着的小王公公吧?养得这般好气色。”
“秦公公可别拿咱家取笑,真说气色,哪有秦公公亮眼?秦公公这是有什么差?”
“去找金鹞子大人,这段时日他要来东厂衙门里,好像是叔公放了话。”
秦承恩问道:“小王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新进了批粗丫头么?正准备领着她们去找苏尚宫刻牌子。”
“哦,这群小娘皮是要刻牌子啊。”秦承恩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后面那群女孩。
他的目光贪婪而又粗鄙,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女孩们都被这可憎的目光吓得蜷缩在一起,唯独一道清瘦的身影依旧挺直了腰。
秦承恩憎恶的目光从下到上扫了那女孩一轮,尤其在她胸口处停留了许久,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虽说沾了些许薄灰,却依旧盖不住那清丽的精致容颜。
可以想象,若是假以时日等她完全长开,定是绝代的美人。
“这个看着伶俐些,叫什么?小王公公,将她拨过来如何?”
小王公公脸色一僵,支吾着不知说些什么。
秦承恩语气里带了些不快:“咱是真的看她伶俐,起了惜才的心思,绝不像之前那样用事的。”
小王公公无奈说道:“是叫李露,尚宫还未曾赐名。”
“一个名而已,咱先赐了,就叫恩露!”
恰巧远处那小太监捧着新靴子跑了过来,秦承恩坐在后面的另一名小太监身上,伸脚让人给自己穿上靴子,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那咱可就说定了。领了宫牌我派人去接她!”
望着大笑着远去的秦承恩,小王公公一把拉过李露,一直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这才低声喝问:“蠢丫头!在那恶人前争什么艳?去御膳房干粗活安生领钱不好么?哪怕倒净桶扫茅厕都比去他跟前强!你可知被他看上叫过去服侍的宫女都落了什么下场!?”
“那恶人....虽然他不能人道,......
“咱看你可怜,怕你饿死在外面或是让人骗入窑子里,这才让你入宫,想着积点功德,可这不是等于咱亲手送你入狼窝么!?”
“都是奴奴不懂事,只以为宫内大人当面不该缩着身子,白白惹得公公替奴奴担心。”
小王公公叹了口气,说道:“他是厂公的人,我不能硬着保你,待会尚宫排班,我吩咐下去额外给你排个御膳房的早课,这样你每晚不到五更就得去御膳房干活,白日里再多寻些事儿做,只要不和那恶人独处,他宫务缠身也不敢太放肆。”
李露听到“厂公的人”,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她低下头,继续用那副柔弱的样子微微欠身,答道:“奴奴知道了。”
夜色渐浓,李露抱着被褥坐在新分给她的通铺位子上,双手在被褥的掩护下一点点的往腕子上缠白丝。
白天靠着踏入内家境界后远超常人的耳力听到秦承恩和小王公公对话后,她就改了原本打算“藏”的主意。
当两人说起金鹞子要来的那一刻,她心脏狂跳不止,激动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修行以来养的性子差点一瞬间破了功。
当初杨养性一案,整个杨府被拿了的人都是这杀星亲自下手审过。
秦忠慧固然可恨,但动手施极刑的金鹞子也一样该死!
给最低贱的宫婢安排的通铺中,烛火少的可怜,只是勉强能看到屋内陈设而已。
李露美眸中杀意毫不遮掩,身旁的宫婢们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没人注意到黑暗中一缕白线像是有灵一般飞速点过所有人的颈肩三穴。
于是这一屋宫婢都彻底昏睡了过去。
李露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收回飞舞的白丝,从被褥里翻出一件贴身的纯黑夜行服披上。
外面传来了那些东厂太监们的独特嗓音:“见过金鹞子!”
李露翻出窗子跳上房梁,秀手扯着白丝一拉,她铺位上的被子拢做一团,仿佛有人正在里面酣睡一般。
秦承恩在屋内来回踱步,听到下人齐呼“见过金鹞子!”以后,他快步拉开房门,招呼金鹞子进来坐下。
“金鹞子大人,敢问新炭和硝石那边眼线如何了?王恭厂内外人可都换过了?”
金鹞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挥出一道气劲关上门。
“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