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亲的警告

“生活非常美好,人生也很有意义。”医生敲着键盘,语气满是安慰,“幻听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你按时服药,早晚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张医生。”我转动轮椅,熟练地行至门口,“药,下次来拿,再见。”

不等我出去,下一位患者就拖家带口的挤进来,迫不及待地拿出检查报告。

“药钱我给你垫上!”张医生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你攒的钱先用来装假肢吧。”

我摆摆手,没有接受。人活着,一定要自力更生。更何况,大家都不容易。

天气预报说,今日阴转暴雨,刚离开门诊楼,我就闻到一股股升腾的土腥味。

“要快点回家才行。”避开熙攘的人群,我喘着粗气,“你好,请让下,谢谢。”

燕子低飞,空气湿热,梧桐叶子一动不动。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形成豆粒大的印记,“别回家!”

老妈的声音响起,我顿在斑马线上,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七月份以来第十六次听到类似的警告,不论白天,还是深夜,我妈的声音总会不定时地出现。

小雨下着,远方天际的黑云里隐约有雷声传来,我左手打伞,右手推转车轮,现在离家仅剩下四五百米。

二十年前的老旧小区没有安装现代电梯,所幸我住在一楼,尽管没人照顾,依旧能勉强生存下去。

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父母的遗照。黑白相片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雨越下越大,不停地抽打窗户。

简单的吃完饭,时间来到下午两点,关掉电视机,我脑海里回荡着气象台主持人的话,“……未来一周的降水量将远超历史同期,请广大市民朋友……”

冰箱内有许多特价菜,厨房还放着有关部门送来的米面粮油,“饿是饿不着。”

我拽过平放在沙发上的拐杖,狭窄的家中,轮椅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用的工具。

这失去左腿的两年零三个月,是我真正独立,学会与自我和解的宝贵时光。

从网购平台买来的胶带气味很大,闻着让人头晕,但以眼下的情况,不用是不行的。

我们小区年久失修,我需要用胶带封死飘窗,防止风雨顺着墙体缝隙进来。

窗台上堆着一些杂物,父母离世后,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也并不清楚它们具体有何用,“又打电话?”

刚扯断胶带,我的手机就不停震动,“按照法律,房子的第一位继承人是我!”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我脾气再好,也不会对那些觊觎我家的亲戚客气。“你这死孩子,怎么跟大爷说话呢?”电话另一头咆哮道。

“明年片区拆迁,正好阳阳要结婚,你又讨不到老婆,真不如把拆迁款给阳阳来置办婚房,你能不能懂点事啊?”阳阳是我堂哥,某top级大学理工男。

面对无理要求,我冷声回道:“去你妈的贱种东西!为拆迁款纠缠你爹我好几个月,早晚弄死你!”

挂断电话的刹那,我似是听到他说要带人上门讨公道,我觉得好笑,爸妈买房子时,他家一毛钱没出,这会儿来说要拆迁款?

尽管我敢于直面渣滓,但也要想办法度过可能会到来的麻烦,大爷一家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入夏以来,潮气太重,导致摞成小山的纸箱外壳有些软塌,我不过是轻轻一拽,就撕下大块纸壳。

“这是日记?”本子颇有二十一世纪初的风格,“7月16号,阴转暴雨……”

我放下碍手的胶带,准备专心翻阅藏在箱中的日记。

“竟然是从今天开始的。”摸着干透的黑色墨痕,我忍不住地颤抖,“而且还是老爸的笔迹,有问题!”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正当我继续翻页,“不要理会它,不要理会……”

老妈又在我耳边发出警告,可幻听出现的较晚,第二页的内容已完全展现在我眼前,“下午两点十分,变态杀人犯试图闯入仓南小区十二号楼三单元101。”

这是我家的地址!

点亮手机屏——两点零六分。假设日记是真的,那我还有四分钟,必须报警!

“轰——”

前所未有的炸雷震地我浑身发麻,屋内灯光瞬间熄灭,信号也同时消失。

天要亡我!

杀人犯即将过来,我肯定不能出去,否则有极大概率会与其相遇,“先锁好房门,等他撞门时,我再从卧室窗户爬出去求救。”

老小区低矮楼层的住户喜欢安装防盗网,我家也不例外,因此,要想办法在他杀我之前弄开栅栏。

对方可能没有犯罪逻辑,单纯就是杀人玩,毕竟日记里说他是变态,“就这么一页?结局是——死!”

厚厚的本子就两张有字迹,第一张是日期和天气,第二张是今天要发生的事。

在“……十二号楼三单元101”后面只剩下一句,“101住户被残忍杀害。”

我不敢浪费时间,贴身放好日记本,然后迅速来到客厅,反锁住家门。

拖拽家具堵门是来不及了,我转身去找钳子。虽然雨很大,能够掩盖许多杂音,但我无法保证它能彻底削弱锤子砸防盗窗的声音。

两点零八分,雷声连绵不断,雨水倾泻,形成一道幽深的帘幕。我躲在西卧室阳台,静静地等待。

由于担心杀人犯从楼南边走,我没有立刻行动。

两点零九分,我的视线穿过卧室门框、经过客厅,透出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到了黑色雨伞的伞顶。

我攥紧硕大的钳子,背对着阳台窗,缓缓起身。

两点十分,“你好,有人在家吗?”伴随询问的是沉着有力的敲门声,我一言不发,只是一味用冰冷的钳头扭动防盗窗。

“我是电力公司的,这段时间下暴雨,需要检修室内电路,不要磨叽!”不知是大雨的缘故,还是我内心太过紧张,在我听来,对方的嗓音像是伪装过的。

铁栅栏网翘起一角,我手速飞快。风把雨吹到脸上,冷凉冷凉的,像雪。

“砰!”

他在踹门。

我把拐杖扔出去,不等剩余两角断掉,整个人直接往外撞,好在铁条生锈,没有那么牢固。

“嘶!”

屁股落在水泥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听不到杀人犯的话语,我略微心安。

只要跑到保安室,或者随便进谁的家里就能活下去!

“窗下恰好是两排停车位,可以当作掩体。”我自语道。

就在此时,“嘿嘿,我也觉得这些车能当掩体。”

一张肥硕的脸突然从前车的车头探出,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沾染了黑褐色污渍的斧头……

杀人犯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