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明澈班师回朝时带着一个娇俏的女将军,老夫人知道,丫鬟知道,就连打扫的婆子也能对此事谈上一二。

也许,将军府上下只有沈以安这个将军夫人不知。

她仍旧像往常那样给陈明澈绣着衣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半张脸上,暖暖的。

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沈以安觉得有些疲,抬手揉了揉眉心。

“春风,将军可说过何时过来?”她熟练的剪掉绣布上线,漫不经心的抬头问。

站在一旁的春风似心中有气,低着头不肯说话。

沈以安察觉出不对,笑容僵在脸上。

她定心一听,屋外多嘴的丫鬟正在高声谈论着陈明澈与戚娇娇的事,她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戚娇娇与陈明澈大漠观日,长河共浴……

她们说,戚娇娇是本朝第一位女将,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唯有战神陈明澈能够配得上她。

后面话,沈以安没再听下去。

春风冲出门大嗓门训道:“再嚼舌根,拿了你们的身契,送到春满楼去。”

众多丫鬟都知道春满楼是何等地方,一旦去了,他们便是最下等的存在,便纷纷哑了声。

即使如此,沈以安也掩盖不了既定的事实。

那天直至深夜陈明澈也没有来她的院子,老夫人也没有传唤她。

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沈以安彻夜无眠。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连半个月她都没有见到陈明澈的影子。

她时常坐在院子里到深夜,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股落寞感笼罩她的全身。

春风走过去将衣袍披在她身上宽慰道:“夫人,兴许将军只是有些忙呢……”

沈以安垂下头来,幽深的眸光望着生满青苔的地面,回想着往事的种种。

她托病初来京城,又是一个女孩子家,不免被人欺负,是陈明澈义无反顾的一次又一次挡在她的面前。

他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好好爱护才对,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露宿街头啊。

就这样,她顺理成章以客人的身份入住了将军府。

“安安!”熟悉的声音拉回沈以安的思绪。

她抬头对上陈明澈的眼睛,他的眼底是未消散的兴奋,胡腮刮得干干净净的。

在院子里灰暗的烛光下,如此明媚的模样的少年的陈明澈瞬间重合。

春风很自觉的退下去,给陈明澈和沈以安腾说话的空间。

陈明澈出征三年,寄回来的信一封比一封少,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

如今再次见面,还是深夜,不免有些许尴尬。

“你近日过得可好。”陈明澈没话找话道:“我在外面买了个庄子,你以后不必被我母亲刁难,也不必住在这破败的地方了。”

他没有解释他为何班师回朝这么久不来见她一面,沈以安也默契的没有问。

沈以安淡淡的回答道:“我有庄子,我会搬过去住。”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却心虚的别过头去。

“你买的庄子肯定没有我买的好,这是我答应你的,我买的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啊。”陈明澈说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什么,瞬间变成炸毛的猫。

“你不会还想着东风那个野男人吧,去住你自己的院子,不住我的院子?”

“你不是答应过我和他断了吗?”

……

他一句一句的质问着,从面红耳赤变得声音微小。

只因她没有回应,他渐渐没有底气。

他到底是心虚的。

她扛着整个将军府巨大的压力嫁给她,他又出征在外,根本没办法护着她。

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她又没有子嗣,又怎会受到待见呢?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以安刚想说点什么,却瞥见拱门处风吹起的青衫一角。

“阿澈,夜深雾气重,别让戚将军好等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陈明澈已经把人带回家了,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两个都是少年将军,有家室,有背景,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你闹什么,我和她又没有发生什么,我也不像其他的纨绔子弟,天天逛花楼,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到底是为了谁?”

看到沈以安闹脾气,陈明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他对眼前的女人愈发烦躁。

“嫂子别误会,我和阿澈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躲着的戚娇娇眼看事态越发严重,忙跑出来拉住沈以安的手。

看到戚娇娇的第一眼,沈以安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她是真如丫鬟口中所说,有着俊俏的眉眼,飒爽的身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这样的人儿,谁会不喜欢呢?

“你跟她解释什么,没什么好解释的,皇上下旨让我休了你,娶娇娇为妻,我们都尽可能的给你一个妾室,为了此事日日奔忙,你有什么资格闹脾气。”

陈明澈像发了疯的狗,吐出一颗颗獠牙咬在沈以安的身上。

沈以安歪着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冷。

那天晚上陈明澈和戚娇娇还说了什么,沈以安全然忘记了。

她按照陈明澈的安排住到了庄子上,一直都没有同春风说话。

春风也只敢看着她,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此时此刻的将军府内,老夫人正高兴的拉着戚娇娇的手。

“明澈这孩子就是死犟,之前我想把那女人送到外面去养着,他非但不同意,还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甚至扬言不让那女人进门,就直接舍弃将军之子的身份。”

……

老夫人说的越多,年少时的陈明澈做得越好,现在的沈以安就有多痛。

戚娇娇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居然是年少夫妻吗?

不知为何,她有点同情沈以安。

奈何圣旨不可违抗,他们是圣上赐婚,又怎敢抗旨呢?

何况,这世间之事又怎能全然掌控在自己手中。

在知道陈明澈和戚娇娇的婚事日期之前,沈以安率先收到了休书。

看着纸上铿锵有力的字迹,沈以安知道这些做不得假。

她仍旧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甚至没有掉眼泪。

她越是这般,春风便越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