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阳的膝盖狠狠陷在汉白玉砖缝里,那冰冷的触感如无数钢针直刺骨髓,三更天的露水顺着金丝牡丹裙裾缓缓流淌,那凉意仿佛渗透每一寸肌肤,一直浸到了骨髓深处。
她死死盯着乾清宫紧闭的朱漆门,那朱红的颜色在夜色中如凝固的血,喉间翻涌着浓烈的铁锈味,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仿佛要挣破那张与驸马新婚时画的远山眉,心中满是绝望与愤怒的挣扎。
“殿下......”
玲玲带着哭腔给她披上第三件狐裘,那柔软的皮毛触碰到她的身体,却丝毫不能驱散她心底的寒意,暖炉刚触到她青紫的指节,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一缩,暖炉便被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传来五更梆子那沉闷而悠长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鎏金门轴终于缓缓转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王公公拂尘上的孔雀翎毛轻轻扫过她惨白的脸,那轻柔的触感却如利刃划过。
“圣人口谕,驸马剿匪途中遭遇伏击,尸骨无存实乃天命。”
老太监喉结滚动两下,腰牌上“御前行走”四个鎏金小字在宫灯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晃得她头晕目眩。
“郡主大婚在即,还请公主莫要冲撞喜气。”
李昭阳伸手抓了把阶前未扫净的雪,那冰冷的雪在掌心迅速融化,丝丝凉意蔓延开来,掌心粘着片染血的银杏叶,那是季辰出征前别在她鬓边的,看到这银杏叶,她的心猛地一揪,一阵剧痛袭来。
乾清宫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那清脆而杂乱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惊起寒鸦掠过她发间歪斜的九翟冠,十二支金簪贴在头皮,竟比刑具更冷,寒意顺着头皮直钻心底。
回鸾驾刚过御河桥,她恍惚看见李辰策马立在冰面上,玄色披风卷着去年上元节他们偷埋的合卺酒坛,那熟悉的身影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满心的期待与渴望却又被现实狠狠刺痛。
喉头腥甜冲上来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玲玲袖口磨破的边缘——这丫头定是连夜在佛堂跪肿了膝盖,看着这磨破的边缘,她心中一阵酸涩。
再醒来时,满室药香混着陌生的安息香,那浓郁的香气直刺鼻膜,枕边多出个嵌螺钿的漆盒,漆盒上的螺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皇后娘娘赐的百年老参。”
玲玲吹着药匙的手在抖,玛瑙缠臂磕在碗沿叮叮响,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太医说您寒气入骨......”,听到赏赐老参,她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窗棂外忽有爆竹炸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猛地一震,她猛地攥住床幔金钩,指尖用力到泛白。
本该守着头七的公主府竟传来《凤求凰》欢快的喜乐声,那声音如一把把利刃刺痛她的耳膜,她这才注意到玲玲换下了素白绢花,鬓角别着刺目的珊瑚簪,那鲜艳的颜色在她眼中却如恶魔的颜色。
“今日初几?”
她扯开三重锦被,赤足踩在波斯毯上,那柔软的毯子却掩盖不了她心底的冰冷,惊起细小尘埃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铜镜里闪过玲玲惨白的脸,小宫女打翻香炉的声音正巧盖住远处喧哗,那淡淡的青烟中漏出一截扎眼的红绸,那红绸如跳动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双眼。
“取我的朝服来。”
李昭阳扯下梁上丧幡裹住里衣,腕间翡翠镯撞在妆奁上迸裂成三截,那清脆的破碎声仿佛是她心碎的声音。
玲玲扑过来拦时撞翻了守灵的白烛台,蜡油滴在衣服上烧出个黑洞,像极了她大婚那日被刺客箭矢洞穿的喜轿帘幔,看着这黑洞,她的心仿佛也被挖空了一块。
东墙外笙箫陡然拔高,那尖锐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瞬间紧绷,她踢开碍事的柏木凭几,发狠咬破的舌尖血染红了半幅素纱,那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穿过游廊时看见守门侍卫的新制皮甲,这分明是羽林军才有的玄色犀牛皮,缀着的却不是公主府铜符,那陌生的皮甲在灯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朱漆大门在五步开外微微震颤,门缝漏进的光里浮动着陌生的影子,那影子如鬼魅般让她心生恐惧。
李昭阳握住门环的刹那,玲玲的惊呼与金属碰撞声同时在背后炸响,她忽然想起那盒皇后赐的老参。漆盒暗格里似乎闪过御药局独有的鸩鸟纹,那一闪而过的纹印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青铜门环在掌心沁出冷汗,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手微微颤抖,李昭阳突然看清门缝里晃动的金丝蟒纹,这是三品以上武将才配的禁步。
指尖尚未施力,两柄交叉的陌刀已抵住她咽喉,那冰冷的寒光映出侍卫领口赤金螭纹,寒意顺着脖颈蔓延全身。
“殿下恕罪。”
戴玄铁护腕的手按住刀背,年轻统领鬓角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那冰冷的雪粒仿佛也冻住了他的话语。
“皇后娘娘口谕,请公主静养百日。”
他腰间玉坠竟与王公公的鸩鸟纹檀木牌系着同色穗子,看到这同色穗子,她心中的怀疑如潮水般涌来。
远处十六声礼炮震得檐上残雪簌簌而落,那巨大的声响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李昭阳盯着统领铠甲上崭新的鎏金云雷纹,三日前她跪在乾清宫时,御林军换装的奏折还压在父皇案头,这突然的换装让她感到事情越发诡异。
猩红披风扫过门槛时,她嗅到华熙郡主最爱的龙涎香,那熟悉的香气却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谁家婚事动用天子仪仗?”
她突然抓住陌刀吞口处的凹痕,这是季辰教她认过的北狄战刀制式,看到这熟悉的制式,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掌心血珠滚落时,瞥见统领靴面沾着礼部专用的金箔碎屑,那金箔碎屑在她眼中仿佛是阴谋的证据。
侍卫统领喉结滚动:“今日是华熙郡主与季公子大喜。”
话音未落,李昭阳腕间翡翠碎渣突然扎进掌心,季辰曾说季氏宗族三代单传,何来什么公子?
这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满心的愤怒与绝望如火山般爆发。
玲玲扑上来拽她袖口,宫女指尖冰冷的触感与三日前搀扶她出乾清宫时如出一辙,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李昭阳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驸马亲手栽的银杏树,枯枝间竟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看着这红绸,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郡主婚仪按公主制。”
侍卫压低的声音混在喜乐里,像淬毒的银针,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凤冠嵌的是南海夜明珠。”
他说到“南海”时,目光扫过她发间歪斜的素银簪,那正是季辰用剿匪战利品打的及笄礼,那素银簪此刻在她眼中是那么的珍贵却又那么的讽刺。
西边天空炸开紫烟,那绚烂的紫烟在她眼中却如恶魔的烟火,李昭阳认出这是季家军传递捷报用的狼烟改制的礼花,看到这礼花,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玲玲突然死死抱住她小腿,小宫女发间珊瑚簪勾住她腰间玉珏,扯落的羊脂玉滚进石缝时,她看清玉上刻着“辰”字的反光,那反光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入她的心脏。
二十四个着绛纱袍的礼官正抬着缠金丝楠木箱走过府墙,箱角悬着的翡翠铃铛与季辰送她的定情信物系着同款同心结,看着那同心结,她只觉得自己像个被全世界背叛的小丑。
李昭阳突然发笑,笑声惊飞了啄食供品的寒鸦,那些本该装着驸马遗物的檀木箱,此刻正流淌着华熙郡主的十里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