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推拿

温知虞扶着绿袖蹙眉吸气：“脚踝疼得厉害。瞿姨娘，今日怕是不成了。“

瞿姨娘慌忙跪地：“都怪这青苔路滑......“

温知虞余光扫过襁褓。方才红缨暗中提点瞿姨娘时，分明瞧见这妇人眼底闪过怨毒。此刻见她膝行上前，鬓边绢花颤巍巍晃着，倒真像朵风吹即散的凌霄花。

“大小姐金尊玉贵，万不可再挪动。“瞿姨娘仰起惨白小脸，“婢妾这就唤府医......“

“不必。“温知虞搭着侍女的手转身，“母亲与妹妹代我多看顾五弟罢。“

回程路上，红缨附耳低语：“碧桃袖袋里藏着砒霜粉，已被青杏换作面粉。方才小厨房的刘婆子作证，说亲眼见二姑娘的丫鬟前日给过碧桃银锭子。“

绿袖气得发抖：“她们竟真要毒哑五少爷嫁祸小姐！“

温知虞望着池中游鱼。前世便是这日，她抱着浑身抽搐的庶弟被当场撞破。陆府花轿未至，先迎来御史台弹劾。父亲为保清誉将她连夜送进尼庵，直到十年后陆晋庭血洗朝堂。

“小姐，老夫人传话让您歇在听雪轩。“青杏小跑着来报，“说是五少爷突发急症，府里正乱着。“

温知虞唇角微翘。此刻摘星院里，徐氏怕是要被瞿姨娘揪着撕打。那砒霜虽未入婴孩口，可碧桃袖中搜出的银锭，足够让这对主仆百口莫辩。

三更时分，前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温知虞披衣立在窗边，见管事婆子举着灯笼匆匆往祠堂去。红缨打探回来，说瞿姨娘披头散发抱着五少爷跪在老爷跟前，徐氏被禁足佛堂，温知舒正在老夫人院里哭闹。

“二姑娘口口声声说砒霜是碧桃私藏，碧桃却攀扯出城南药铺的伙计。“红缨撇嘴，“老夫人气得摔了茶盏，说这等腌臜事闹出去，温府姑娘们都别想议亲了。“

温知虞拢了拢披风。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锦被上，绣着并蒂莲的枕畔空荡荡的。前世陆晋庭得知她被陷害，连夜策马闯府，当着父亲的面将她拦腰抱走。那时他官袍染尘，眼底猩红似要滴血......

“小姐，首辅大人递来拜帖。“绿袖捧着帖子进来，“说是明日接您回府。“

温知虞指尖抚过帖上凌厉字迹。这一世，她定要亲手撕碎那些魑魅魍魉的假面。至于陆晋庭......想起那人总爱捏着她耳垂唤“阿虞“，她耳尖蓦地发烫。

“让开！大小姐脚伤着了，赶紧找府医！“红缨背着温知虞冲出人群，压根不给徐氏和温知舒她们假意关怀的机会——方才碧桃端着茶盏故意往这边凑，分明是想泼脏温知虞的衣裳。绿袖急得直抹眼泪，提着裙角在前头开道：“府医住哪边啊？“

徐氏见她们风风火火跑了，正想跟着溜走，却被碧桃惨白的脸色钉在原地。这丫头眼看计划落空，竟把襁褓往温知霖怀里塞：“三小姐快瞧瞧，五少爷生得多俊呀！“

温知霖早就不耐烦装样子，方才跟着陷害温知虞时还假笑两声，这会儿直接甩手躲开。碧桃手一抖，襁褓“扑通“砸在地上。

“哇——“婴儿细弱的哭声刚冒头，瞿姨娘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扑过来。她抄起孩子照着碧桃脸上就是七八个耳光：“作死的贱蹄子！五郎要是有个好歹，我扒了你的皮！“

老夫人正端着茶盏，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又出什么事了？“眼见瞿姨娘抱着哭岔气的婴儿冲进松鹤院，她赶紧招呼：“快传府医！先给五郎看诊！“

温知虞坐在圈椅上揉着脚踝，闻言皱眉：“我这儿不打紧，先看顾幼弟。“转头又训瞿姨娘：“当娘的人这般毛躁，孩子交给你怎能放心？“

瞿姨娘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眼巴巴盯着府医翻看婴儿四肢。小娃娃哭得都快背过气去，可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伤处。府医抹着汗珠子号脉，忽然被青杏一句话点醒：“莫不是吃了脏东西？“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热油锅里。府医“噌“地站起来：“老夫人，得请宫里的姚太医来！五少爷这症状......怕是中毒了！“

“毒？“瞿姨娘尖叫着揪住碧桃头发往柱子上撞：“黑心肝的娼妇！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害主！“碧桃被扯得钗环散落，嘴里直喊冤枉。

“都住手！“老夫人拐杖砸得青砖咚咚响：“派人骑快马去太医院！徐氏，把碧桃捆了关进柴房！“转头看见温定廉带着两个儿子和陆家叔侄进来，连忙推温知虞：“虞儿带陆大人去你院里歇着，这儿乱糟糟的别冲撞贵客。“

温知虞扶着红缨起身，左脚刚沾地就疼得吸气。陆君衍伸手要来搀，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劳烦首辅移步，我送您去花厅......“

“伤成这样还逞强。“陆君衍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惊得绿袖差点打翻药瓶。温知虞揪着他前襟低喝：“放我下来！叫人瞧见成何体统！“

“温小姐方才训斥姨娘的气势哪去了？“陆君衍抱着人穿过月洞门，掌心贴着薄纱都能觉出她脚踝发烫：“我略通推拿之术，帮你揉开淤血可好？“

“不必！“温知虞揪住他衣领的手又紧三分：“府医上过药了，首辅大人请自重。“她可没忘上回这人在马车里给她揉手腕，揉着揉着就咬她耳垂的混账事。

陆君衍把人放在软榻上，指尖拂过她肿成馒头的脚踝：“温小姐防我跟防贼似的。“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笑：“那夜在画舫......“

“首辅慎言！“温知虞抓起玉枕就要砸，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哭喊声。绿袖白着脸冲进来：“大小姐不好了！五少爷呕血了！“

松鹤院里早乱作一团。姚太医捏着银针的手都在抖：“这毒来得蹊跷，像是南疆的七星海棠。“温定廉闻言踹翻碧桃：“说！谁指使你给五郎下毒？“

“奴婢冤枉啊！“碧桃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那襁褓是徐姨娘赏的，说天蚕丝料子金贵......“话没说完就被徐氏扇了个趔趄：“胡说八道！我上个月就送出去的料子，怎么偏今日出事？“

温知虞扶着门框冷眼旁观，忽然瞥见襁褓里掉出半截红线。陆君衍顺着她目光看去，弯腰拾起个褪色的平安符：“这绣样......像是三年前宝华寺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