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宇推开星巴克的门时，晨光正斜切在第三张圆桌的豁口处。这是他精心挑选的座位——靠墙插座接触良好，绿植恰好遮挡住过道视线，抬头就能瞥见写字楼旋转门里涌出的西装人潮。
“大杯美式，今天要加热的。“他对着收银台方向抬了抬手。新来的实习生姜晓雯正在擦拭咖啡机，这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胸牌上还沾着昨天的奶渍，扫码时总要先眯眼确认价格。
九点十七分，笔记本电脑在仿木纹桌面展开。项宇习惯性摸了摸左侧触控板边缘的磨损，那里有经年累月形成的油亮包浆。三个浏览器窗口同时亮起：左侧是智联招聘的已投递列表，中间是证券账户的K线图，右侧开着空白文档——他准备把今天的求职记录归档到《转型日志》。
“第三十九封拒信。“项宇抿了口滚烫的咖啡，某国企战略投资岗的回复邮件躺在回收站，拒绝理由写着“年龄超出岗位适配范围“。他注意到姜晓雯在吧台后练习拉花，奶泡在焦糖玛奇朵表面洇开时，少女的腕表表盘反射出证券软件的绿光。
股市开盘的提示音在蓝牙耳机里轻响。项宇的视线在隆基绿能和宁德时代的分时图上来回跳跃，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出他独创的操盘节奏。当SYZG突然放量拉升时，他摸出兜里的便签本，在“工程机械行业政策利好“的推测旁打了个勾。
十点四十三分，咖啡续到第二杯。项宇点开猎聘网的隐藏筛选功能，把“40岁以下“的年龄限制改成“45岁“，薪资预期从“面议“调整为“下限20k“。某私募基金的研究岗招聘启事吸引了他的注意，职位要求里“具备十年以上行业沉淀“的字样，在“35岁以下优先“的补充说明前显得格外讽刺。
午后的阳光把简历文档照得发白。项宇将昨晚修改的第七版简历拖进邮件附件，鼠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三秒又撤回。他翻开那本皮质封面的工作笔记，在“核心竞争力重构“的章节里添了条批注：BIM建模技能需补充最新国标案例。
笔记本的夹层突然滑出张泛黄的剪报。项宇愣了愣才想起这是三年前某财经媒体的专访，标题《基建狂魔背后的资本推手》下，自己穿着安全帽的照片占了大半个版面。照片边缘用红笔圈着当时随口提到的“地方政府专项债发行新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这些数据如今正在他的股票账户里持续发酵。
三点零九分，证券账户跳上200万整数关口。项宇调出近半年的交割单，在笔记本上绘制资金曲线图时，发现笔迹与七年前记录混凝土坍落度数据的走势惊人相似。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快速翻到“待验证标的“章节，七家被重点圈注的企业中，四家的股价正在沿着他预判的轨迹爬升。
“HTKJ...“项宇的指尖划过这家亏损的存储芯片公司名称。去年参加某行业论坛时，他偶然听到两个工程师抱怨“国产替代进程中的检测设备困局“，此刻那些零碎信息突然在脑内拼合。当他在天眼查调出该公司的研发投入占比时，呼吸陡然急促——27.6%的研发费用率，在制造业堪称疯狂。
姜晓雯续杯时碰倒了糖罐。方糖散落的轨迹让项宇想起某次路演时见过的资金流向图，他下意识用纸巾吸干桌面的咖啡渍，却在擦拭时发现笔记本封皮有道细小的裂纹——这道去年雨季形成的纹路，此刻正将“行业周期“的标题分割成错位的两截。
四点十七分，某招聘网站突然弹出视频面试邀请。项宇抓起手机冲进消防通道，西装肩头蹭到的墙灰在摄像头里格外刺眼。HR的问题透过电流声传来：“项先生从工程管理转向行业研究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他望着安全出口标识的绿光，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工地验收时，那个坚持要修改支模方案的年轻技术员。
回到座位时咖啡已经凉透。项宇在《转型日志》里记下：“年龄歧视正在从潜规则变成硬门槛。“笔尖突然戳破纸页，墨水在“35岁“这个数字上晕染出黑洞般的污迹。他打开股票账户的持仓明细，LJLN的浮盈恰好可以覆盖儿子的学校学费。
暮色爬上玻璃幕墙时，项宇开始整理当天的求职记录。在某个小众招聘论坛的角落，他发现条耐人寻味的动态：“某央企背景PE急招具备工程经验的行业分析师，年龄要求：40-45岁。“联系邮箱的后缀让他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前东家竞争对手的域名。
手机在桌面震动的瞬间，姜晓雯正在更换门口的促销立牌。项宇看着来电显示“王浩“，拇指在接听键上停留了整整三个呼吸周期。这个曾带他参与某地标项目融资的老同事，自从公司见过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项工，最近有机构在打听你之前做的专项结构模型。“王浩的声音裹着酒气，“方便的话，能不能把18版的控制参数...“背景里突然传来清脆的碰杯声，项宇听出那是他们常去的老上海菜馆特有的骨瓷声响。
笔记本上的裂纹在暖光下愈发清晰。项宇的视线扫过“不可复现数据“的加密章节，那里记录着某省城投表外负债的测算模型。当电话那头提到“澳门某资方“时，他忽然想起上周在某份券商研报里看到的离岸资本动向。
挂断电话后，项宇在证券软件里输入“HTKJ“的代码。盘后大宗交易信息显示，今日有三笔合计五千手的溢价成交，接盘方营业部地址均指向HQ新区。他快速翻查笔记本上的产业链图谱，在“存储芯片、算力测试设备“的分支旁，去年潦草写下的“国产替代窗口期2023-2025“正在微微发烫。
姜晓雯开始清扫隔壁卡座时，项宇注意到她的实习申请表滑落在地。教育经历栏的“金融工程专业“让他怔了怔，少女手写的职业规划“成为买方行业研究员“在拖把水渍里渐渐模糊。他忽然想起自己带的最后一个实习生，那孩子现在应该在某TOP2房企的资金部焦头烂额。
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到，再晚就要算加班时间了，这时项宇的微信弹出猎头消息：“某外资资管急招基建行业专家，年龄放宽到45岁。“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看着钢化玻璃映出的自己——有些憔悴的脸庞在射灯下无所遁形，但眼睛里那簇光竟和七年前站在基坑旁指挥浇筑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