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落枕了，脑袋昏昏沉沉的。”马日磾一边揉搓着太阳穴，一边缓缓从床榻上起身。
昨日外边嘈杂纷乱，吵得他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此刻只觉得浑身难受。他唤来长随，接过递来的温汤，缓缓咽下一口，这才感觉稍稍舒适了些。他转头看向长随，开口问道：“昨夜外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长随急忙小跑过来，恭敬地回答道：“据府中下人们说，昨夜好像出了人命，而且还闹了一阵兵祸呢。”
“兵祸？”马日磾满脸疑惑，追问道，“两位将军的部曲都已驻扎在雒中，怎么会凭空生出兵祸？”
长随摇头道：“小人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哪个当兵的喝多了酒，犯起糊涂来了吧。”
马日磾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去备马，今日讲经不可中断。”
马家为了弘扬家学，特意在金市开坛讲经。随着时日推移，每日前来听讲的文人士子越来越多，马家众人被推举为日讲讲师的呼声也日益高涨。即便马日磾深知难以争得首席日讲讲师之位，但如此能传播马家名气的机会，他实在不舍得放弃。
长随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道：“主君，依小人看，今日还是别去了吧。”
马日磾顿时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想让我马家这十几日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不成？”
长随惧怕主君的怒火，赶忙解释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卢公如今被关押在廷狱之中，恐怕矛头会指向主君。而且家族子弟也传来话，说太学如今不太安稳，劝家主暂且歇上几日。”
马日磾愤然拂袖起身，厉声道：“不过是些士子罢了，用经学感化他们便是，讲经之事绝不能半途而废，快去备马！”
安车缓缓行驶在雒阳大街上，今日的街道格外拥堵，时不时还能瞧见斑斑血迹与破碎的兵甲。马日磾心中“咯噔”一下，右眼皮也开始疯狂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然而，狠话已然放出，他也只能强撑着，坐在马车中，缓缓朝着金市而去。
近来正值秋收，从城外赶来的农夫与商贾增多，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马日磾见人数众多，且看上去与往常一般平静，心中稍感安慰，于是嘱咐长随道：“今日准备的酒水，翻倍供应，以此稳定人心。”
长随领命后赶忙去准备，马日磾在旁人的搀扶下，登上了马家搭建的讲坛。此时，台下已有不少人，一些农夫、商贩躲在角落听讲，而身着锦衣的世家子弟和文人士子们则盘腿坐在台前的草垫上，颇有几分坐而论道的圣人风范。
“今日所讲，乃是《公羊传》。”马日磾站在讲堂之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台下不时有学子举手应答，气氛倒也是其乐融融。
可就在这时，金市入口处呼啦啦地涌入一大群身着深衣的士子，他们高声呼喊着，气势汹汹。
马家长随察觉情况不妙，也顾不上马日磾定下的规矩，匆忙跑上讲台，凑到马日磾耳边低声说道：“不好了，有人来找麻烦了。”
马日磾怒斥道：“我在此传经授业，何人要来寻衅？”
说话间，来人已愈发靠近。人群中，太学子弟有不少扶风马氏的子弟，急忙从侧边挤过来通风报信：“家主，今日太学不知为何，突然兴起要扫除与阉党有关之人，想要拿下家主，逼迫陛下处置卢公。”
台下众人也察觉到异样，纷纷望向涌来的太学士子，不自觉地侧身闪避。
带头之人举起手，大声叫嚷道：“马贼，你还有脸在此传道授业！你与阉宦勾结，这般行径，根本不配讲解圣人之道！”
马日磾怒不可遏，呵斥道：“你等有何证据，竟敢污蔑我与阉党勾结？反倒是你，难道不知要尊敬长者吗？你的学问都学到哪里去了？”
领头之人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之下，举起手中的棍棒朝着马日磾狠狠甩去。
棍棒擦着马日磾的身体飞过，险些砸中他，马日磾一阵后怕。
马家子弟多来自扶风，向来以尚武而立世，血性方刚。见家主受辱，他们朝着人群中的领头之人就冲撞过去，大有不教训此人誓不罢休的架势。在东汉这个讲究忠义的社会，子弟为维护当家大人而杀人，是被认可的。
领头之人察觉到自己被盯上，连忙指挥其他人道：“快把这马贼拿下！我们去白虎门外静坐，要是陛下一日不除去那三位阉党，我们一日就不离开！”
其余太学生们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或是怀着其他心思，纷纷抄起手边的物品，朝着马家子弟和马日磾殴打过去。
长随赶忙搀扶住马日磾，焦急地说道：“家主，快走！我们去宫中，陛下定能保我们周全。”
马日磾一把甩开长随，愤怒地吼道：“为何要我躲避？明明是他们的过错！今日之事，我定要上奏陛下，让陛下还我一个公道！”
可就在马日磾大义凛然之时，一颗青梨直直朝着他的脑袋砸来。毫无防备的马日磾重重地挨了这一下，本就睡眠不足，此时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长随见家主出事，急忙指挥人手，带着马日磾匆匆离去。
原本秩序井然的金市，经此一番折腾，彻底陷入混乱。不少人趁机浑水摸鱼，偷鸡摸狗之事自是免不了。
嘉德殿内，刘辩才刚刚缓缓清醒过来。昨日与母后闲聊到很晚，此时也觉得有些疲惫难受。
张让匆匆小跑进入殿内，焦急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昨夜有人丧命。”
刘辩眉头一挑，却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问道：“说清楚些，究竟怎么回事？”
张让缓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昨夜，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被当街杀害，不仅如此，还在苍龙门外引发了刀兵冲突。”
刘辩闻言大惊，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两部之间没闹出大乱子吧？”
张让回答道：“目前还没有，好像只是少数士卒动手。”
“没闹出兵乱便好。”刘辩揉着额头，长叹口气。
“卫尉张辽在何处？速速传他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