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老夫只能对酒当歌了？
西门庆真是大才，一言未发，就要把李师师变成“野花”了。
蔡京看着这对男女眉来眼去，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也是如此意气风发，见面就能生情。
尤其想到西门庆撩拨的是天子的女人，蔡京更觉兴奋，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代入感。
太师朝东方不败使了个眼色，东方不败懂了。
“今日得幸见师师姑娘，属实有些仓促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李师师无端生起了少女心性，嗔笑道：“既是薄礼，就不要在太师面前献丑了吧。”
蔡京手不由得一哆嗦，他不是第一次见李师师，但往日里，这位艳姬从来语气清冷，仿佛不愿沾惹半点红尘。今儿个，怎的突然变成邻家小妹了？
久经潘金莲疯言疯语的拷打，东方不败自不会被这种小调侃难住，笑道：“礼虽薄，却是最适合姑娘的，你一见便知。”
说罢，挥了挥手，玳安儿忙把翟管家交给他的长条木匣端来。
就要近睹仙子芳容的他，几乎是小跑着上来。
他小心翼翼，慢慢地打开木匣，一管通体晶莹剔透的玉箫出现在几人面前。
李师师伸手，拿起玉箫。
东方不败叹道，好美的一双手，十指纤长，滑腻泛光，把弄玉箫，浑然天成。
“确是上品玉箫，只是奴不擅吹箫，官人为何说最适合奴？”
东方不败想起曾听人赞誉过曲洋、刘正风的琴箫合奏，当下依葫芦画瓢，说道：“姑娘的琴音高亢、飘渺，如天外飞仙般，虽优雅，却少了几分浑厚。”
“而玉箫，其声低沉婉转，与琴音相和，恰能相得益彰。”
“所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如此，姑娘之乐，神魂兼备矣。”
李师师睁大美目，看着这个县城小商贩，总算有几分明白皇上为何要探他，太师为何要收他为义子。
此人，真是大才。为何此前声名不显？
李师师道：“官人之见，入木三分。可惜玉人要吹箫，终究过于气短。师师一人也无法琴箫合奏。”
“相送此箫，也是祝福姑娘能觅到知音。”
蔡京和李师师两人同时一震，这是在祝皇上戴绿帽啊！
李师师蒙天子宠幸之后，除了周邦彦、秦观、晏几道几个文人雅士之外，鲜能见外人。
何处觅知音呐？
李师师眼神一黯，道：“官人心意，奴收下了。至于知音，师师此生不敢奢望。”
东方不败见她情绪陡然一低，那句“我府上都是知音”差点脱口而出。
酒过三巡，大概是觉得此席过于素了，蔡京起身，说要去别的楼会会老友，带着几个美姬去了，临走还把其他人都叫出去候着。
屋中仅余东方不败和李师师。
东方不败见这架势，心道，这倒像是说书先生讲的，待到酒酣之时，里面摔杯为号，数十个刀斧手一拥而上，暴喝一声：“天子女人，你也敢唐突，该斩！”然后把自己乱刀砍死。
李师师虽是青楼出身，但一向自矜，见这场景也不免有些羞赧，手指在玉箫上轻轻摩挲，似是思考什么。
“姑娘来此，可是天子之意？”东方不败先声夺人，天子将自己心头好，拱手让人，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
李师师点点头，道：“圣上说，蔡太师这有个贵客，让奴来助助兴。”
“只是助助兴？”
“你……还要怎的？”
“天子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慷慨，姑娘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蹊跷？”李师师讥笑道，“天子最是公平，眼中只有可用之人，和不可用之人，是否见过面不重要。官人身上定是有天子青睐的地方。”
“可是，坊间传言说，姑娘现在只服侍皇上。”
李师师凄然一笑，眼角那颗泪痣隐隐发光，道：“你还当真相信那些传说啊？自古天子最是薄情，那些传言，只不过为了彰显天子风流，好在史书上留下香艳的一笔。”
“天子不是独宠于你吗？其他人想见，砸钱了也不管用。”
“不过待价而沽的手段罢了。当初金使来商议联盟抗辽之事，不一样让奴去抚琴献唱。说到底，奴是个歌姬，如今只是卖唱的地方和人不一样了而已。”
说完，李师师一阵慌张，明明是自己来探探他的，怎的被他给先探查起来了？
“官人赠奴玉箫，还未回礼。奴这就为官人舞一曲，以表谢意，如何？”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跳舞？
不等东方不败回应，李师师径直离席，走到了屋中央。
水袖遮住花容，身姿袅袅如柳。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涌。”
仙子的唱腔第一次在东方不败耳边响起，竟然分外软糯缠绵，和她清冷的说话声，判若两人，一下就把人拉到了温柔乡里。
“回眸入抱总合情，梦梦梦。”
仙子连呼三声梦，似是身在这厅堂中，魂已去了襄王处，但见巫山雄峻神奇，却藏在仙气缭绕的云雾中，等待神女降临。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三句如耳鬓厮磨般的低语，那是神女轻唤襄王。东方不败只觉得仙子一边轻轻推开自己，一边又紧紧拉住自己。
声音像清晨雾气里飘出来的歌声，缭绕在身，极近，又极远，就如此刻他与李师师的距离。
“试与更番纵，权当一场梦，这回风味成癫狂，弄弄弄。”
仙子的薄纱飘在空中，恍如弥漫开来的云雨，不一会又重新落在她身上。瞬间，方才还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慵懒，忽而变得狂野起来。
是太白起舞弄清影；
是神女巫山弄云雨；
是清照三弄惊梅心。
仙子起凡心，东方不败哪里还顾得上念「太上忘情诀」，心中恶魔，身上霸王，邪气凛然，杀气腾腾。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鼻息相仰。”
仙子面色绯红，朱唇娇艳欲滴，一汪秋水雾气森森却隐约有火苗跳动。此刻的她，伏在地上，微微颤抖，像一朵瑟缩在寒风中的娇花。
东方不败霍然起身，面色赤红，双目充血，直勾勾盯着那朵美艳绝伦的红花。
他紧紧握住酒杯，拼命克制心中急欲脱缰的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