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魏琳按点来到医院。
路过护士站时,见到了正弯着身子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夜班的小刘。
“早啊,小刘。”魏琳跟她打个招呼。
“魏医生,早。”
小刘没直身,顺口回答一声。
正向前走着的魏琳,停下刚迈出的腿,站住,侧起头来看向弯着腰的小刘,“怎么回事,谁招惹我们小刘了?”
刚刚听到小刘回答的声音,明显不正常,带着一丝丝要哭出来的腔调。
“没,没有。”小刘随口否定一句。接着停下手中的事,站直身子,看了看魏琳,有些伤感地说道,“魏医生,老约翰的腿保不住了。”
“老约翰?”
魏琳低着嗓子叫了声。扭头朝病房方向看一眼,神情有些无奈,“早就能想到的。”
看着小刘已经两眼通红,魏琳安慰她,“你别多想,你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今天这个后果,全在他自己,与你没关系。”
想了想,又问一句,“是不是他们又骂你了?”
老约翰两口子都不是善良之辈,对待护士动不动就骂骂咧咧。自己无论做了多离谱的事,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总爱把责任推给别人。
实际上,老约翰的腿,基本就是他自己作没的。医生嘱咐他躺在床上,他却动不动就要下床活动;医生不让他喝酒,他每天都会偷着喝;医生让他伤口不能见水,他每天都要擦个冷水澡,水沿着腿流下去,每次都会浸泡了伤口。
伤口发炎、恶化、感染、流脓。
然后现在没办法,要保住命,就要锯掉腿。
小刘沉默一会,“没事,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几句。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心情舒服些,我不在意的。”
被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小刘确实见不得这样悲惨的事,想到记忆中瘸了腿的爷爷,行动都非常不方便,更何况是直接锯去一条腿。
“嗐,也是没办法,现在又没有更好的消炎药。像磺胺、青霉素,都要再过几年才能被研究出来。”
魏琳下意识地嘟囔一句,安慰小刘,也安慰自己。
小刘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只听到魏琳说研究出来,就问他,“魏医生,你说什么要研究出来。”
“没,没什么。”魏琳赶紧否认。
这时,他的眼睛已经开始闪出光芒。
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最近苦苦思索的一个问题,找到了解决方法。
“小刘,谢谢你了。明天下午请你吃饭。”魏琳兴奋地说道。
一整天时间,除了有人来看病外,魏琳都是埋头在一张纸上,拿着笔在上面写写划划。好不容易到下午下班,他急匆匆地就收拾好东西,冲出医院。
找辆黄包车,让车夫把自己送到平江路上。
平江路48号,沪上政府的所在地。黄参,就在政府里面的社会部门工作。
本来他是想去租界的洋行找份工作,或者是去大学应聘老师,但是无奈,他父亲虽然是浙人从小在沪上长大,但他母亲却是从鲁省闯荡到沪上来的,一句话,不进政府部门,就不算有工作,让黄参只能服从。
离家不算远,但黄参家人口比较多,他特意从政府附近租了房子住在外面。
魏琳到平江路时,黄参已经下班,魏琳便直接去他租的房子找他。
“子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黄参见到魏琳很开心。
尽管三四天前才刚刚见过,但他在工作中的不适应和心中的不舒服,正不知道该找谁说。魏琳来到,正好可以促膝长谈一番。
“有事,有事!”
魏琳风风火火地,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毛病,不像从前那么沉稳。
“诚考,你看,能不能做。”
说着话,便把一张纸递到黄参面前。
接过去,黄参看一眼,有些疑惑,再看,还是没明白。
纸上,有几行字,涂涂抹抹,修修改改的,到最后,终于凑成一个名字。
“对氨基苯磺酰胺。”
“子玉,你写这种物质是什么意思?”
魏琳不管黄参的疑惑,追着问他,“你别问我,先问问你,你能明白这种东西怎么制造不?”
黄参瞪着眼,伸长脖子,半张开嘴,瞅了魏琳一眼,“我明白,我很明白,我明白我现在只想揍你。”
“不开玩笑。”
魏琳的神情很正式,“诚考,你仔细琢磨,有没有可能,你根据这个名字,想到如何造出这种物质。”
看到魏琳不像是在闹着玩,黄参也端正态度,盯着那个名字,认真地想。
“如果说一定不可能,那也不对。这个名字命名很规范,根据名字,应该可以推断出它的构成分子式。”
“但是这不是说张嘴就能说出来,科学来不得虚假,必须要不断验证,才行。”
一番话说得魏琳猛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现在我只是先向你求证一件事,就是有没有可能,你能造出这种物质。只要你说有可能,那么无论多困难,咱们也要一起克服,把这件事做成功!”
“诚考,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
“对了,先把其他的事情都放下,跟我走。”
说着话,魏琳拉着黄参就向外跑。
黄参在后面挣扎着,“魏子玉,你到底着了什么魔,能不能正常点!你这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明白,算是闹得哪一出?”
魏琳停住脚步,转回身,先朝黄参鞠一躬。
吓得黄参赶紧向一旁跳开。
“魏子玉,你真是疯了!”
“诚考,我知道我现在表现得有些疯癫,但是你容我先按我的性子来,咱们把该做的事做了之后,我再给你仔细解释。”
“好吧,好吧!”黄参叹一口气,不再挣扎,任由魏琳拖着他走,“今天就由着你了。”
魏琳拉着黄参出去外面路上,找两辆黄包车,又跑去了江西中路上,福州路路口附近。
前两天与李秀宁逛街时来到过这里。魏琳记得,就在这处位置,有一家谦信洋行,主要经营染料业务。
没记错的话,磺胺,最开始就是从一种红色染料中提取出来的。
没错,对氨基苯磺酰胺,简称磺胺,就是过几年,一瓶药堪比一根金条的磺胺,在战场上可以救命的磺胺。
这时,天色刚刚放黑,洋行还没打烊,屋内的灯亮起来,透过窗子散出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