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可以试试

“快!快!肾上腺素!”

“你给我醒醒!魏苏意!”

被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粘在女人的脸颊两边,眼底的乌青,消瘦的脸颊让她看着老了不止十岁。枯瘦的双手此刻正在不停的给担架上的人进行止血。

从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脸时就已经站不住了,心里的信念让她坚持到了现在。大片的鲜血从那个人的腹部涌出,里面的肠子大半都淌了出来……这一滩血水她怎么也塞不回去了。

“没有了……现在所有的药品都已经告急!”

这里已经遭受了连续三天的轰炸,此刻就连一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了。

魏苏意听见了她的声音,可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是眼角慢慢浸出泪水,随着心脏骤停而落下。

刚刚为了救一个孩子,她不惜用身体挡住了炸弹……

在M国的这三年,她们并肩作战了不知多少次,每次完美的配合让她们在这片废墟中都能看到希望,可是这次魏苏意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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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域皇室别院,西郊隐秘处。

“这人是谁啊?”

洒水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将正在床边服侍的小姑娘拉开,两人在墙角窃窃私语。

“殿下从战场上捡来的。”

“捡来的?”那婢女又撇了一眼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儿。心想:殿下在这宫中最是不近女色,整天就是研究什么绝世武功,什么绝世兵法……

可躺着的这个确实与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们不同。她虽闭着眼,可皮肤白皙如雪,一双柳叶眉,带着几分灵动与温柔。鼻尖微微上翘,长发如瀑,就是这张鹅蛋脸上太惨白了些……

可要说捡来的太随意了些,她倒觉得这女人不简单。

她最近才被安排到这里,原先她是东宫的上等婢女,可如今殿下却让她天天在这个房间里浇花。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她自然也遇不上原来那些肥差事,这次她算是来错了。

天天看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周围安静的甚至连一只苍蝇的声音都能听见,就算她现在呆不下去了,她也不敢忤逆殿下的旨意,只能咬咬牙和这个铁面真人一起共事。

“你也笑笑好不好?这里被殿下围得死死的,这个房间里就我们三个人,哪个不会动,你也总不能天天像个木头吧?”

她实在是话多,手上却没闲着,四方的帕子将案台上多余的水滴擦干,外带捡走了掉落的几片叶子。

微风拂过了窗纱,一阵夹着泥土的味道袭来。魏苏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身子重的像是被灌了铅。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的这些感觉又是怎么回事?面色苍白的人煽动了一下睫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露了出来。

当她想要起身时,这整个左臂像是撕裂般疼痛,柳眉微皱。魏苏意紧了紧拳头,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在细细打量周围的一切。

绣满花鸟的红棕色屏风,穿着汉服在角落不知道说什么的两个人,还有这个不知道是几千年之前的床……

她这是到什么地方了?天堂是长这样的吗?怎么她都死了还这么疼啊?

斯……她轻呼。

缠绕在肩头的绷带已经让她全部解下。原以为这些都是梦,可仔细看着这个快愈合的伤口,她陷入了沉思。

魏苏意感受着肩膀处的疼痛,这处理方法也未免太粗暴了些,又不是打仗……怎么都不缝合的。

肚兜吗?

她摩挲着胸前这薄薄一层的红布料,薄如蚕丝,摸起来像是拂过水面般柔软,几朵梅花的图案在上面栩栩如生。

顾不得这些,魏苏意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一步一步向她们靠近,可这两个婢女实在不知道在聊什么,丝毫没有发现她已经到了她们身后。

这么全神贯注?演员们?天堂的演员?

“你们……”魏苏意慢慢靠近她们,淡淡的开口,像一只蛇往她们的后颈吐信子。

她轻飘飘的一声可将这两个人吓的不轻,她们本就在偷偷聊天,这下被抓包全都慌了神。

“啊啊啊啊啊!!”

那个拿着水壶的婢女大叫一声差点没将魏苏意震晕过去。魏苏意赶忙扶上旁边的案台,这才没倒下去。

婢女像是看到鬼一般拉着另一个冷面丫头撒腿就跑。大门被她们重重打开,留给魏苏意的是眼前的一阵阵尘土。阳光从门缝里泄下,这飞扬的尘土犹如透明的丝绸,不经意间闪着彩色的光。

斯……

痛感再次来袭,她这不会是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了吧。

虽不愿相信,可这真实的痛感,一遍遍的将她拉入现实。

重来一次,上天让她来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

魏苏意扶着门框慢慢的蹲了下来。没等她看清这院子里的构造,眼前就被一个黑金祥云袍子挡住了。随着他腰间的龙纹玉佩向上望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他背着阳光,眼底有着一片死寂。

是这里的主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萧昶抬手一勾示意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退下,而他竟然蹲了下来,眼神从冷漠变得饶有兴趣的盯着魏苏意。不经意间,他嘴角微微上扬。

似乎在看他的猎物。

“你是谁?你干什么!”

他结实的臂膀将魏苏意从地上抱起,魏苏意整个人都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动弹不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这到底是什么人……

萧昶大步流星,很熟练的坐在了床边,将被角给魏苏意收好。这时候他才从衣袖里拿出来了一个白玉瓷瓶。瓷瓶约莫两指宽,四指高,小巧的一个大肚形状。

“还好吗?”

男人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他上下打量完之后,才问出的这句带点关心的话。

“你是谁?”魏苏意疑惑,只想离他远些。

她现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面前的男人又是谁?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和她装的那么熟悉。明明上一秒还是要吃了她的眼神。

萧昶闻言眉宇间多了几道疑惑,星目微皱,只是一味的看着魏苏意。

这双熟悉的眸子里面充满了警惕,她故意缩向墙角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看着这种场景,萧昶不知为何,只顾着摩挲瓷瓶。现在他的计划被全部落空,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萧昶,这里的主人。”许久萧昶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单手撑着床榻,倾身向前与魏苏意面面相觑。

魏苏意这才回过神来,面前这人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长着一张摄人心扉的脸。

“你离我远点!”魏苏意别开头,一把将他推开。

实在太近了……

“哈哈哈哈!”看着魏苏意脸上的一抹红韵,萧昶突然笑了出来,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可恨的女人,如今也有这么娇俏可人的一面。萧昶揉着刚刚被她推开的胸口,人不大,力气倒不小。

“幸好。”

看样子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也不是一个坏事……

“你还记得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魏苏意又将他推开。萧昶话里有话,她现在实在不敢回答他。听他的话语间,他们应该是认识的。而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真怕会出现什么差错。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萧昶面带笑意。不知是他演的太过,还是说的太过真诚,魏苏意一眼就看穿他戏弄人的把戏。

夫君?!开什么玩笑?

看着魏苏意的神情,萧昶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便也不再逗她了。

“魏苏意,你真的有时候让我头疼,现在又让我哭笑不得。我可不是你夫君,不过你倒是我的暗卫。前些日子你偷偷随我出征,在战场上为了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好好养伤吧,过些日子你再恢复原职。”

他知道我叫什么。

“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魏苏意虽然不信他说的话,可是她现在也别无他法,在这个身子好之前她恐怕都要先听他的话活下去。看着面前的这位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或许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萧昶一愣,从床边起身。刚刚那双琥珀眸子盯得他发毛。

“就算你什么都记得,我现在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魏苏意,你可是我最忠心的暗卫啊,失去了你,我的损失可大着呢。”萧昶说着将瓷瓶打开,捏着几粒药丸就递到了魏苏意的嘴边。

他从开始就一直在试探她,如今也半信半疑的得到了答案。这个可恨的女人,如今变成了一个没有记忆的“废物”?

“我自己……唔!”她没有张嘴,想要用手接过来,可下一秒这个男人竟将她的嘴掰开,硬塞了进去。魏苏意攥紧拳头,默默咽了下去。她刚想要拦下,可是这左臂实在是疼得厉害,现在不仅出了一身冷汗这药也吞了下去。

她面前的这位封建王朝的太子殿下,想必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魏苏意观察过左臂的剑伤,是经过精心处理的,只不过伤的太重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也只能这样慢慢的养。而养到现在这种程度,面前这位太子殿下怕是投入了不少名贵药材。费了这么大力气救她,想必不会那么轻易的要了她的性命。

要么他们之间有仇,要么他们之间有恩。魏苏意现在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

“我这个下人,也需要堂堂太子殿下来照顾吗?”

魏苏意也听到了几个字眼,这位的身份怕是无比的尊贵。

“呵,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对我抱有敌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昶说着起身,“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往后的日子还长,好好养病吧,魏苏意。”他轻捻手指,回味着刚刚停留在唇上的触感。

萧昶身姿挺拔,没几步就消失在了魏苏意的视线里。

见他彻底离开,魏苏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躺在了床上。

“不好对付。”魏苏意闭目养神。脑子里全是刚刚的画面,这个太子心思深沉的很,说的话也不可信。

总之,很危险。

她要赶紧好起来,想个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什么他的暗卫不暗卫的,她才不要。重来一世,她不要像以前那么拼命了。只求在这个世界能粗茶淡饭,对酒当歌。

魏苏意目光望向门口的两道身影。

一个瘦小但是看着很精明,另一个高一点,但是脸上像带了个面具僵硬的很。

“你们很怕我吗?”

“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害不了你们什么。”

魏苏意靠在床榻上,情真意切的对她们说。她没别的意思,就是表达了一个想法,我们都是朋友,什么都好商量。

“我叫云儿。”那个瘦小的先开了口。

“我是雨儿。”

嗯,这两人的名字都这么简单。

魏苏意笑着让她们过来,“坐呀,我们是朋友。”

她这个情真意切的戏码对这两个人还算是管用,能说的都对她说了。不能说的她自然也是问不出来。

萧昶离开的这段时间魏苏意并没有闲着,她时不时的打听着外面的一切,虽没有太熟悉,但也不至于刚开始一样陌生。

这里的深夜更加安静,魏苏意常常拿着点燃的蜡烛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高墙。上面的琉璃瓦总是能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但每次这个时候,天上总能飞过几只鸽子……

“信鸽。”魏苏意托着脸颊假装不在意的观察着西南方向的一个角落。那个地方实在是隐秘,也确实是个监视她的绝佳位置。怪不得她这一段时间虽然没见着那个男人,可心里还是感到一些不安。

是因为她早已是笼中雀,还是因为她无力改变现在的一切?

深深的束缚感让她只能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魏苏意“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转身就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两个月转瞬即逝。萧昶再也没来过这个别院,魏苏意因此还比较庆幸。毕竟他是一国储君,虽说从那两个丫头口中没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她还算是听说了一点关于他的事迹。

十二岁就能射杀硝山的猛虎,十七岁就跟随大军出使北域凯旋而归,二十岁生擒北国名将——夏侯彧。

阳春三月,温度还不算高,但是这阳光已经很是灿烂。魏苏意躺在躺椅上,用这话本将自己的眼睛盖住。她轻轻叹出一口气,感受着有些凉意的微风。

可就是这么天纵奇才的一个人,却败给过北国的一个年轻主帅。那人每次上战场都会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中的红缨枪更是让人闻风丧胆。他是谁?叫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每次都像是临危受命般出现。

整个人就像一团影子。

“你倒是很潇洒。”

调侃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抱怨。魏苏意一把将话本拿开,整个人坐了起来。随着声音望去,只见萧昶一身黑金蟒纹官服,腰间别着玉龙环,手里还抱着刚摘下来的官帽。他生的高大,几步就来到了树下,顺势端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拿起那半杯水一饮而尽。

魏苏意看了一下他手中的杯子,又将自己的眼神放到了别处。

他这人……

“你何时将这周围的暗哨撤去?”

她不信他的鬼话,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规划一下以后的动向了。魏苏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个计划和未来的美好生活。现在当务之急是她需要弄明白现在的局势和这个国家的关卡要塞,货币,交通,以及这里的阶级秩序。

“今日就可以。”

这么爽快?别人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已经被我调离了暗影十二卫,今日以后就做我的贴身女使了。”

萧昶说的轻巧,也在观察着魏苏意的神情。

“贴身?”

魏苏意差点站了起来,她根本不想在这个人的身边待下去。让她做贴身婢女,这不是要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吗?

“怎么?你不愿意?”

“救命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可是这贴身婢女,我怕是做不来。”魏苏意拒绝的干脆。

他是什么人?堂堂一国储君,在这个位置上怕是已经踏过了尸山血海,她不逃的远远的,这不是傻吗?况且,她也不想做一个每天端茶倒水的丫鬟!

“你觉得我是再羞辱你吗?”

“殿下若真是个正人君子,就应该在我醒后放我离开,而不是用这些暗卫将这里围住。我是受伤了,可我不傻。我知道自由和在你身边那个更重要。”

萧昶冷笑一声,眼底尽是不可思议。这女人,是个刺猬吗?贴身婢女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好似要索了她的命般厌恶。

“我这是救了一个白眼狼吗?”萧昶死死看着魏苏意。

“救命之恩我定会报答,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这一次机会。”魏苏意没了底气,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狠烈,似乎宣泄着他不该救她的愤怒。

“别说谎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感恩。况且,你也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对,以前的日子你确实是忘了。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帮你找回来!”萧昶声音低沉,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此刻魏苏意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他无视了所有,不顾她的阻拦将魏苏意的手腕钳住。

就是这双手,让他日夜难眠……

“你做什么!”魏苏意猛的挣开他。

“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个鬼地方了。现在我给你一条通天道,你却不要。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我太善良了?”

你应该庆幸,现在自己对我还有些价值......

萧昶微笑,此刻没有刚才的随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威压。魏苏意后退了几步,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十二。”萧昶的不悦全都发泄在了这两个字中。魏苏意听得出来他的咬牙切齿。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就出现在了萧昶的背后。那人蒙着面,双手奉上一杆银枪。

萧昶转身将早就准备好的银枪拿了出来,没给魏苏意时间考虑就直接扔到了她的面前。

魏苏意听着这哐嘡一声,心中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他这是在干什么?

银枪染了一身灰。

“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苏意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压低声音问道。

“让你做我的婢女,是命令。”

“你想逃的话,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