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难眠之夜（二）

梦境突然变幻。

身处之地，突然塌陷成血色泥沼。

唐三在黏稠的血沼中徒劳挣扎，喉间发出破碎的嘶鸣。腥甜的液体顺着鼻腔倒灌进胸腔，将肺泡腐蚀出细密的血泡。

无数暗紫色触须从血池深处翻涌而出，本该温柔绽放的金纹蓝银皇叶片生出锯齿。

他眼睁睁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被藤蔓绞碎，温热的血雨淋在脸上时，竟带着母亲发间的茉莉香。

唐昊的瞳孔在血雾中化作暴戾红瞳，大须弥锤裹挟着破碎的空间乱流轰然坠落。

唐三眼睁睁看着迎击的天使圣剑金辉尚未亮起便化作齑粉，漫天光点坠入血池时激起千万张扭曲的人脸。

整片大陆的悲鸣在耳膜深处共振，他看见昊天宗的整座山脉被混沌完全笼罩，蓝电霸王龙宗的门人全数化作尸山血海，七宝琉璃塔的琉璃瓦如泪珠般尽数融化。

当星斗大森林的古树在黑雾中蜷曲成胎儿姿态，极北冰川裹挟着魂兽尸骸轰然倾塌时，云层深处的那双眼睛终于完全睁开。

唐三仰头望去——那对血红色的漩涡里浮动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意。

猩红之上还铭刻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符文，每道纹路都让他的大脑刺痛。

当祂凝视时，唐三甚至能感觉到寄生在自己灵魂最深处的恐怖事物正在苏醒。

周围的景象骤然扭曲。

“小三！”

木门轰然炸裂的巨响撕碎了寂静。

唐昊魁梧的身躯裹挟着浓烈酒气撞入房间，手中昊天锤尚未消散的魂力波动在狭小空间里掀起飓风。

墙上挂着的蓑衣被气流撕成碎片，木屑混着酒坛碎片如暴雨般击打在唐三后背。

唐三本能地翻身跃起，鬼影迷踪步在床榻上踩出残影。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清楚地看见父亲布满老茧的虎口裂痕中钻出紫黑色藤蔓。

那些藤蔓表面布满细密倒刺，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吮吸渗出的血珠，每吸食一滴，藤身就会膨胀一圈，在黑暗中泛出妖异的磷光。

“父亲您......”唐三的询问卡在喉间。

九枚魂环突然在昊天锤上爆开，刺目的猩红光芒让他两眼疼痛不已。

锤风裹挟着腥甜气息迎面劈来，他仓促间施展玄玉手格挡，却见自己七窍中涌出紫黑色雾气，在身前交织成蛛网状的屏障。

“果然是你这孽种！”唐昊的怒吼裹挟着腥风，“给我去死！！”

昊天锤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再度扬起，却在半空骤然凝滞。

无数蓝银草从地板缝隙中暴起，锯齿状叶片绞住他四肢的瞬间，竟发出利刃割肉的闷响。

唐昊在眨眼间就已化作一地碎肉。

唐三惊恐地踉跄后退，脚踝传来锐痛。

低头望去，不知何时钻出地面的变异藤蔓已割开他的皮肤，流淌出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出紫黑色，滴落在地板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他颤抖着举起玄玉手触碰藤蔓，号称百毒不侵的手掌顷刻间皮肉消融，露出森森白骨。

濒死之际，六道金色丝线突然刺破屋顶。

圣洁光芒如银河倾泻，笼罩在光柱中的变异蓝银草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蜷曲。

唐三仰头望去，黑发少年悬浮在破碎的穹顶之下，六道白金光翼舒展时掀起的飓风驱散了漫天阴云。

那些光翼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光构成，投下的每一缕光芒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圣灵气息。

“总算找到你了，”黑发少年清冽的嗓音带着亘古的沧桑，周身跃动的金光映出唐三瞳孔深处挣扎的紫影。

“圣灵与混沌，终要有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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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唐三猛然从床榻上弹起，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着肌肤，梦境中残留的剧痛让他的手指仍在痉挛。

他向四周望去，这里分明是史莱克学院的宿舍。

察觉到动静的天空蓝缓缓收功，萦绕周身的赤白魂力如退潮般消散。

当他睁开眼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墨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发梢流转的微光映得整间寝室恍若海底秘境。

天空蓝看见唐三那般模样，心中不禁疑惑。

自己并没有刻意给他设置梦境内容，为什么他还会半夜惊醒？

“做噩梦了？”少年特有的清润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韵律。

天空蓝屈指轻弹，床头的烛台便亮起暖黄的光，驱散了角落里的暗影。

唐三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尽管对方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清香，但他们相识不过十二个时辰。

这个认知让他把涌到嘴边的倾诉又咽了回去。

“白天的时候谢谢你了，”最终出口的却是沙哑的道谢，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如果不是你阻止了我，我都不清楚我会干些什么。”

天空蓝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清风，手中的茶壶倾泻出冒着热气的清水。

他将瓷杯递到唐三手中时，杯壁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梦魇带来的寒意。

“赵老师说无需自责。保护至亲是兄长的天职。”

天空蓝转身推开木窗，夜风卷着室外花草特有的气息涌入室内。

他说这话时仰望着星空，侧脸轮廓被月光镀上银边，恍若神殿中悲悯众生的神像。

微风拂过，让唐三感到舒适许多。

望着窗外漆黑如墨般的深夜，唐三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清冽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咽喉。

待到心情平复后，翻身下榻，仍旧固执地将锦被叠成端正的方块。

此刻的真实，反而衬得方才的梦境愈发荒诞。

‘只是梦而已，’他心想。

“我去收拾留下的暗器，”唐三抓起搭在床头上的外袍。

当他握住生锈的门把手时，突然转头看向天空蓝。

唐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你很强，但是我会追上你的。”

天空蓝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点了点头，“我期待着。”

伴随着房门紧闭，天空蓝再次进入修炼状态。

随着赤白相间的魂力缓缓流转，月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恍若神灵随手撒落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