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包厢，比先前众帮主聚会的包厢要小得多。
其中只有一张小桌，两把软椅，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个小茶杯，正对门的软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的便服，蓄着半尺长的胡须，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略微有些发福，随意坐着，但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由得严肃起来的气场。
这种气场，徐盛安昨夜见过的那位王大人身上也有，但其实若要论个先后，他最先见到这种气场，还是在面前的这位大人身上。
徐盛安将其称之为官气。
他推开包厢门进来，顺手又将门轻轻带上，走到小桌边，将背对门的椅子拉开，坐下，身体自然地靠在椅背上，然后抬眼，向对面的中年人道：
“卓大人，好久不见了。”
卓大人迎上他的目光，对视片刻后，又微微将目光移开，投向了桌面上那个空空的小茶杯：
“说不上吧，徐帮主，咱们这次见面，不是比以前快得多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徐盛安端起茶壶，先给自己面前的小茶杯里倒上，然后将茶壶移到了卓大人面前的茶杯上方：
“将来我们大概会经常见面，卓大人要来一杯吗？”
卓大人点头道：“多谢。”
于是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嘴中涌出，光滑的水柱像是流动的玻璃，缓缓注满了茶杯，没有溅出一点，没有溢出一毫。
待徐盛安将茶壶放下，卓大人才小心地将茶杯端起，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徐帮主生意越做越大，倒茶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我曾经也很会倒茶，可后来不常给人倒茶，渐渐的手也生了，倒茶的时候，便总难免洒出来一些。”
他抬眼看向徐盛安：
“徐帮主的手稳得，真叫人羡慕。”
徐盛安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卓大人说羡慕我，我倒是很羡慕卓大人。这茶，别人倒还是自己倒，不也是一样地喝，想自己亲手倒茶的时候，练一练，这本事也就回来了。”
卓大人嘴角扬了扬：
“有这么容易吗？”
徐盛安道：
“我可以帮您。”
“啧。”
卓大人咂摸一下嘴，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叉着叠在肚子上：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再来找我，徐帮主……不，我现在应该要叫你徐老板了吧？你生意好起来了，远比我想得要好，我已经关照不了你什么了，你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关照。”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缓缓道：
“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你应该去找别人。”
徐盛安摇了摇头：
“除了卓大人，这杯茶，我还能请谁来喝呢？”
卓大人垂着眼，不置可否。
徐盛安一口将茶水喝净，然后接着说道：
“我听说，一任河督的任期，大约是十年，之后难免要调动，要么向上，要么向下，很少有平调的情况。”
他看着卓大人，目光中隐约有些怀念：
“我记得，我刚当帮主的时候，卓大人就已经是河督了，如今卓大人仍然正值壮年，难道不想再往上走走？”
卓大人的目光沉了沉，天武皇朝的制度他当然比徐盛安清楚，天武皇朝的官员，除了六部武司要看实力之外，其实都是由世家推选，一个人的官能做到什么位置，都要取决于他背后的家族势力。
说白了，就是靠关系。
官职每十年调动，也是为了给各家族的年轻人腾位置。
卓大人很清楚，以自己的关系，能坐到河督的位置就已经是极限了，下一次调动就在明年，他只可能往下降，而不可能往上升了。
除非，他能再把自己的关系拓得更宽更广。
但那需要钱，很多的钱。
卓大人的目光看向徐盛安，说话的语气仍然没有半分波澜：
“看来你有办法。”
“卓大人愿意，我就有办法。”
哒~哒~
卓大人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若有若无地瞥过徐盛安腰间挂着的那个乌木腰牌，鸟眼上的玛瑙正幽幽地发着光。
“那你想要什么？”
徐盛安笑了笑：
“我要现在卓大人手里的，这一杯茶。”
“……”
敲击声停下了，卓大人抬眼盯着徐盛安，面色看不出喜怒：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但上面的大人，不会来喝我这杯茶。”
“……”
卓大人又一次沉默了，短暂的寂静过后，缓缓开口道：
“看来徐老板的生意，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得多。”
“卓大人过奖。”
卓大人微微抬眼：
“但我告诉你，这不是个小数目，整个洛都，也没几个人能随便拿出来。”
徐盛安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一样，但我做事，就不会随便去做。”
他抬手，冲着卓大人比了个“十”的手势：
“卓大人觉得，这个数目够用吗？”
卓大人见状，瞳孔微微缩了缩，但片刻后就又恢复了镇定：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
“只要您点头，一个时辰之后，就有人送到您的府上。”
“……好。”
沉吟片刻后，卓大人站起身，整了整因为久坐而褶皱的衣服，低头看着徐盛安道：
“在你的人把东西送到我府上之后，再过十二时辰，还是这个房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给你个回信儿。”
徐盛安点了点头：
“我送您？”
“不必了，你歇着吧。”
卓大人负手在后，单手推门，离开了这个狭小的包厢。
门在背后关上了，徐盛安没有听见卓大人离开的脚步声，但徐盛安知道他一定已经走了，因为这个包厢就是这样设计的，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里面的人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所以房间中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就显得分外寂静。
徐盛安并没心思在这种地方久待，他端起茶壶，一杯一杯地倒着，很快就将最后一滴茶水也倒了个干净。
他这才放下茶壶，推门而出。
离开房间，又走了两步，徐盛安就看见了正等在走廊里的王黑。
见他出来，王黑立即便迎了上来，急声问道：
“老大，情况怎么样了？”
“大概是谈成了。”
“好！”
王黑的脸上浮现出喜色：
“这下咱们总算不用看那个老家伙的脸色了！您当了河督，以后洛河上不就真是咱们说了算了？！”
“别得意忘形，把商会的事务都准备好。另外一会儿安排些人，送十万两银子到他府上去。”
王黑闻言，面露难色：
“这十万两银子，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还是我自己带人走一趟，可商会这边……老大您就不能再费心费心？”
徐盛安忽然一笑：
“我也很忙的，商会的事忙不过来，就给宋平多分派一点嘛。先走一步了~”
“唉？老大！”
王黑见自家老大果然要当甩手掌柜的，连忙就要拦住，却只见一道残影闪过，自家老大就出现在了三步之外，再一眨眼，就彻底找不着人了。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