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夜晚

周家老宅的屋檐压着铅灰色的云,雨滴顺着瓦当连成珠串。

李守仁跨过门槛时,青砖地面上的水渍正映出他佝偻的倒影。

两名黑衣侍从无声退到廊柱后,檐角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

娲主坐在八仙椅上剥莲子。

她穿墨绿色缎面旗袍,腕间缠着三圈檀木珠,指甲盖泛着淡淡的青。

“李叔,坐吧。”她推了推茶盘,紫砂壶嘴还冒着热气。

“上好的君山银针,压压惊。”

李守仁没碰茶盏,剑柄磕在青石砖上发出闷响:“家里线路被动了手脚。之前那通电话,是从我书房专线拨出去的。”

“能碰你书房的人,不过一掌之数。”娲主指尖碾碎一颗莲子,汁水染绿了指腹。

“老三上个月亲手换的线路。”老人喉结滚动两下,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

“后续我会查清的。”

檐下突然炸开惊雷,瓷碗里的莲子跟着颤了颤。

娲主用帕子慢慢擦手:“许昌现在有三股势力。陈家的船队泊在颖水,背后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龙王,还有群外来的摸金校尉。”

嗯,摸金校尉说的就是类似于卡塞尔的那帮人。

“修缘那孩子也在那里。”李守仁攥着剑的手指节发白,“许昌那批货,本不该他去押。”

“现在倒好,也被坑了进去,失联生死未卜。”

青瓷盏磕在紫檀桌面,发出脆响。

话没说完,穿灰布衫的年轻人又闯进来,蓑衣还在滴水:“许昌码头传来消息,捞起具浮尸,根据初步检查,应当为李家的密探。”

李守仁猛地站起来,茶盏翻倒在青砖上。

“尸首伤痕太多,像被如风的无数刃口刮伤,并且致命伤确定为心脏被长枪类武器所洞穿。”

娲主忽然重重放下茶碗。

挥了挥手让这个下人下去。

娲主用帕子擦着指尖汁水:“陈家老太爷前天夜里中风了,现在躺在ICU里,某些人又要开始活泛了。”

李守仁打断思考,望向娲主。

窗外雷声滚过房梁。

“您是说......“

“陈墨瞳。”娲主突然提高声音,“进来见见李老先生。”

门帘掀动时带起一阵松香。

红发女子穿黑色高领毛衣,头发随意散着,耳垂上晃着枚铜钱大的翡翠坠子。

她冲李守仁抱拳行礼。

“陈家祖训,掌事者年龄不可浅。”李守仁盯着少女锁骨处的玉蝉佩饰,“墨瞳小姐今年贵庚?”

“二十。”陈墨瞳回道

李守仁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无言,幻视着另一位陈家女子。

铜壶里的水沸了。

陈墨瞳上前拎起壶柄冲茶,热水浇在景德镇薄胎杯里腾起白雾:“李修缘最后出现的地方已经查明,监控拍到他和穿灰布衫的男人交谈过。”

铜壶嘴喷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弥散。

李守仁盯着陈墨瞳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那抹绿竟与娲主腕间的檀木珠如出一辙。

“这是娲主之前赠我的玉蝉。”陈墨瞳开口回答了李守仁的疑惑。

窗外雨势渐急,铜铃在风中碎成乱响。

娲主托着腮,淡淡道:“明日辰时,赵家会带人去许昌。张家的今晚就到。”

李守仁的剑鞘在地面划出半道弧:“您要动真格?”

“陈家在颖水的货船少了三艘。”陈墨瞳插话道,“里面存着的东西根据小道消息,足够复活堪比龙王的大家伙。”

李守仁没有言语,看向娲主:“所以您怀疑此行有场恶战?”

娲主伸了伸懒腰,回道:“确实如此。”

“而且周家地库里的那些东西,也该见见血气了。”娲主起身,拖着长尾走向内室。

“至于刘家...就随机应变吧,防着门外的那些野狗们。”

“哦对了,李叔,到时候我也会到场的哦~”

笑声逐渐消失在远处。

李守仁看着娲主离去的方向,没有反驳,只是心中暗自规划着方案。

片刻后,李守仁看向还留在此处的陈墨瞳,问道:“你也要去吗?”

陈墨瞳点了点头。

李守仁转身走向门外,背影传出话语:“跟上来吧。”

…………

当天夜里。

路明非的指节轻叩杯沿,青瓷盖碗里漂浮的茶叶垂直悬立。

窗外的雨幕把春秋楼模糊成水墨画。

茶汤表面泛起细密涟漪,却不是被风雨惊扰。

窗外炸响的惊雷将天地染成青白。

第一滴黑血穿透门板时,他吹开茶沫。

木门轰然破碎,死侍裹着腥风扑进来。

它们的鳞片泛着铜绿,獠牙间垂落的黏液在青砖地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最后方的尸守佝偻着背,脊椎凸起如编钟。

“咔嗒”

茶碗底磕在桌上。

路明非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沸腾的属于无上至尊的气势却让最近那具死侍的鳞片开始卷曲。

死侍群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就像被钉在琥珀里的飞虫。

“你们老板挺抠门啊。”路明非用尾指挠了挠眉角。

“派这些次品就想请动我?”

死侍突然张开嘴,喉管里涌出如楚子航言灵般的火焰。

路明非终于起身,布鞋底碾碎地砖缝里钻出的草。

死气轰然爆发。

扑来的三具死侍在半空解体,黑血尚未落地就被蒸发成猩红雾气。

路明非从后腰抽出太刀,刀刃划出的弧光劈开两道闪电。

刀气与火相撞时,迸发的火星在雨幕里消散。

“铛”

尸守的脊椎突然伸长,骨节猛地鞭向路明非。

路明非的瞳孔染上熔金色,太刀变向劈断了骨节,但部分骨节突然软化,变成黏腻的触手缠住路明非的手腕与刀柄。

“倒是有些清奇。”路明非嗤笑一声,腕部一振,那黏腻的东西便挥发地无影无踪。

路明非顺势抬腿横扫,那佝偻身躯如炮弹般砸穿三重院墙,在池里溅起浪花。

死侍群终于恢复行动,却在本能驱使下开始后撤。

暴雨中出现奇异的寂静。

路明非甩去刀上黑血,忽然抬脚勾起翻倒的长凳。老榆木凳腿破空飞出门外,黑暗中传来西瓜碎裂般的闷响。

“看够了吗?”他对着雨幕轻笑。

李修缘从后面转出来,鞋踩在青苔上毫无声响。

“路先生好身手。”

路明非笑着问道:“你不是真正的李修缘吧?”

“李修缘”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