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当与淮南王交好

刘乐怅然失语,刘恭便也闭上了嘴,手撑着下巴,似是陷入思虑之中。

姑侄二人身处的侯府侧院,本就是现宣平侯、原赵王一脉的宗祠所在,自是没什么人靠近。

随着姑侄二人不再言语,整座侧院,便也就此安静了下来。

烈日正盛,艳阳当头。

鸟儿也无力飞窜,只无精打采的躲在了树梢间,不时懒懒叫上几声。

而在树荫下,姑侄二人虽不言语,却也不约而同的眯起眼,享受起这难得的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终还是身为姑母的刘乐,先忍不住开了口。

“除了齐王,皇帝还同恭儿说了什么?”

闻言,刘恭面上只一片安宁、祥和,随口应道:“父皇让我别再去宣室。”

“说是皇祖母不喜父皇,若我去宣室多了,皇祖母便会恼怒。”

“——父皇说,不可再做‘公子恭’了,要按照皇祖母的心意,成为‘太子恭’。”

“若是无意触怒皇祖母,便都忍着、受着。”

“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是说着,刘恭手上也不忘忙活——原地蹲下身,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就在身前的地上一阵写写画画。

一旁,鲁元主刘乐也满是怜爱的看向刘恭,嘴上也追问道:“恭儿认为呢?”

却见刘恭头也不抬的一撇嘴,沉声嘟囔道:“自然不是那样的。”

“父皇总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被刘恭蹲在地上画圈圈,又嘟嘟囔囔吐槽皇帝老爹的样子逗得一笑,刘乐旋即探出手,将刘恭拦腰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随后,便如刘恭儿时那般,本能的拍打起刘恭的后背。

不片刻,刘乐面上绽放的笑容,便再度被一抹忧愁所取代。

“姑母,好似不大欢愉。”

“父皇也总是闷闷不乐。”

“皇祖母也是,几乎从来都不冲人笑。”

沉默中,刘恭又没由来的一番自语,惹得刘乐更一阵百感交集。

说来还真是。

近些时日,这一家母子三人,还真没一个心情愉悦的。

一时间,刘乐竟没由来的,心疼起怀中抱着的侄儿刘恭。

这小小年纪,便肩负了如此重担。

再过个两三年,甚至连宗庙、社稷,都要压在刘恭这对稚嫩的肩膀上……

念及此,原本还打算保护刘恭,不让刘恭过早接触人间险恶的刘乐,便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段自己日后回想起来,都必定会为之后悔的话。

“皇帝的意思,大抵是要恭儿熬着。”

“——熬到母后殡天,恭儿便可坐拥天下,大权在握了。”

“但这些年,母后,实在是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

“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更害了隐王性命。”

“日后,还不知母后要做多少错事、得罪多少人,更或,害多少宗亲血脉的性命……”

说话间,刘乐没由来的红了眼眶。

不知不觉间,就连刘乐自己,都已经接受了‘皇帝弟弟命不久矣’的客观现实。

而在此基础上,按照皇帝弟弟的嘱托,尽可能拉刘恭一把,遂也成了刘乐最后的念想。

便见刘乐微红着眼眶,目光呆滞的看向身前不远处。

嘴上,却是按照天子盈的交代,为刘恭指明了未来的道路。

“或许要不了几年,恭儿,便要做我汉家的天子了。”

“在那之前,恭儿要以太子之身,受母后‘雕琢’。”

“即便做了天子,恭儿也要在母后的言传身教下,去学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或许五年、十年,亦或二十年后,母后宫车晏驾,恭儿,便算是熬出了头。”

“但母后这些年作下的孽,还指不定到时,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说到这里,刘乐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

便将刘恭推回身前站着,眼角含泪、满目哀怆的看着刘恭,只一阵说不尽的悲凉。

许久,刘乐终是伸手轻抚着刘恭的头侧,语调却无比郑重道:“恭儿今年六岁。”

“先帝皇七子:淮南王刘长,则还不到九岁。”

“淮南王自幼丧母,一直被母后养在膝下,如今就在长乐。”

“恭儿,当与淮南王交好。”

“你二人年岁相仿,又都年幼。”

“即便你二人往来密切,也不会有人因此,而说恭儿是在拉拢宗藩。”

“——淮南王的生母,是因母后的缘故而死,母后对淮南王有愧,故对其多有娇宠。”

“恭儿交好淮南王,也只会让母后感到欣喜。”

“如此,恭儿便可不动声色间,得一宗藩之助。”

“待淮南王离京就藩,手握兵马,届时能为恭儿提供的帮助,绝不会比已经薨逝的齐王少。”

言辞恳恳的说着,刘乐更本能握住了刘恭的双臂,并在刘恭身前蹲下了身。

看着刘恭不甚理解,却也乖巧点头的模样,刘乐终是再也绷不住,泪水如泉水般自眼眶涌出。

于是,刘乐本能的站起身,侧过身去,将泪颜藏在了刘恭看不见的角度。

过了许久,方闻刘乐哽咽道:“我、我乏了。”

“若无旁事,恭儿便且回去吧。”

“去见淮南王之前,记得备好礼数。”

嘴上如是说着,刘乐心中,却也正无声自疚。

‘姑母无能……’

‘能帮到恭儿的,也就是这些了……’

见姑母刘乐泣不成声,刘恭自也当即绷起脸,郑重其事的一拱手。

默然拜别过后,刘恭便在侯府仆人的引领下,朝着侯府大门外而去。

直到刘恭彻底离开,鲁元主刘乐才瘫坐在石桌前,一时泣不成声。

——便这么哭了大半日,直到两行血泪滑落,刘乐才被惊慌失措的仆从,扶回了卧房休息。

而在侯府大门外,刘恭却是神情凝重的上了马车。

“去长乐。”

冷声一语,马车应声而动。

驶出去没多远——甚至都还没驶出尚冠里,马车便又稍停了停。

便闻前室,传来宫人略带迟疑的询问声。

“殿下要去拜会淮南王,总该先备下礼物,而后再……”

刘恭不语,只以振聋发聩的沉默,驱动着马车继续沿章台街前行。

而在车厢之内,一方包装精美的礼盒,也已被刘恭抱在了怀中。

“喜食牛肉?”

“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