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内忧外患

近半月,建康一片风声鹤唳,在廷尉寺雷霆手段下,坊间不敢轻言宗室秘辛。

近两日,坊间又开始热络起来,皆因两件大事,一为交州大定,二为佛塔落成,皆为举国同庆的喜事。

历经七年的交州叛乱,总算平灭,暂领交州司马的陈霸先与定州刺史萧勃昨日抵京。

卯时梆声响起时,天边露出肚白。

台城外,御道两侧,人头攒动,只为一睹寒门虎将之风采。

陈霸先骑着高头大马,马脖子上系着红花,与萧勃并行于御道,感受着京师的繁华与热情。

萧勃却不乐意,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将,凭什么与他同行?

于是越过陈霸先半个身位,以示轻蔑之心。

陈霸先暗自苦笑,也懒得计较,所性谦让出一个身位。

在陈霸先眼里,宗室子弟在地方为虎作伥习惯了,回到京师,不得更加傲气?

谦让,只不过是看在国家宗室的面上,那萧勃,哪一样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交州平叛,畏畏缩缩,大战时,从不见萧勃,收尾时,他倒是火急火燎,生怕捞不到功劳。

这种人,自然入不得陈霸先的眼,自己虽出身贫寒,但敢打敢拼,自认比这些坐吃山空的宗室子弟,强许多。

况且,交州叛乱,陈霸先以为,本就是镇守交州的宗室子弟之罪过,若不是这些所谓宗室欺压良善,为非作歹,叛逆又怎能一呼百应?

叛乱之火,又怎会一烧,就是七年之久?

两骑在天子仪仗的引领下,缓缓穿过司马门,天子特许二人不必下马。

进司马门时,太常寺的乐声顿时响成一片。

编钟声与乐鼓齐鸣,太极门内,列班朝臣山呼“万岁”,梁帝立于丹墀,冠冕珠帘晃动,一扫此前废太子之阴霾,神色如同年轻了二十岁。

待陈霸先与萧勃来到丹墀下,叩首行礼,梁帝仔细打量着二人,暗自腹诽一句,“二者相差甚远,宗室怎就出不得,此等英雄之姿啊!”

萧詧立于侧,打了一个激灵,倘若他能听到祖父萧衍的内心独白,绝对会怼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萧纲弑兄夺嫡都舍不得杀,纵容之法,宗室子弟哪个不敢放飞自我?”

梁帝顿了顿,示意免礼,上前握住陈霸先之手,褒扬道:“朕得寒门之虎,何愁西南不太平?将军劳苦功高,随朕入殿听赏罢!”

丹墀下,侯景见状,却有些恼怒,当初献降表时,他可享受不到此等礼遇;加之近来,看上陈郡谢氏一小女,上门提亲却被嫌弃是个跛子虏,心情愈发暴躁。

不就是一个西南蛮夷小叛乱么?

给咱八百人,一个月就能收拾了,这个陈霸先,算个什么东西?

萧詧也注意到侯景脸色晴转多云,猜了个大概,无非心里不平衡罢了。

倘若萧詧能听见侯景的内心独白,定会亲切告诫一句,“陈霸先算个什么东西,明年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哭丧着脸就成。”

中书舍人朱异、尚书令萧渊明则冷着脸,冷着脸的,还有定州刺史萧勃。

梁帝手把手拉着陈霸先入殿,萧勃愣是连一句褒奖都捞不着,心里愈发阴霾,对陈霸先则愈发反感。

入殿听封,朝会上其乐融融。

这半月来,御史大夫张綰辞官为其亡兄张缵丁忧,梁帝耳根倒也清净不少;考虑到张綰为官清正,且不知其兄罪行,因此不受其兄牵连,准许其辞官丁忧二十七个月。

朝会上,何敬容屡次想要高举笏板,却都被萧詧以眼色制止。

何敬容只得哀叹一声,佛塔已然落成,岳阳王顺利交差,按例,三日内必须离京返回封地;岳阳王自可拍拍屁股就走,可他呢?

那夜佛法盛会,何敬容之举动,无疑得罪了一箩筐的人,单单萧纲门下在朝官员,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且那夜后,梁帝很明显在疏远他,上官萧渊明明里暗里,也是多有刁难。

岳阳王在时,别人还忌惮三分,岳阳王一走,恐怕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萧詧知道何敬容处境不易,也示意过,京师若是熬不住,大可辞官去襄阳;反正留下来,无论官职多高,明年统统都得上城墙守城门……

眼看梁帝不开窍,萧詧也挺无奈的,如今最操心的,是如何将岳父一家给诓出去,琅琊王氏人丁兴旺,全带走显然不可能,起码岳父母与大舅哥是要弄出去的。

历史脉络中,侯景攻入建康,可是将王、谢两大顶级门阀给屠了个干净。

陈郡谢氏,萧詧是管不着了,除非突然开窍,收了侯景这个女婿……

这两日,萧詧总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倘若没有羊侃坐镇,台城到底能守多久?

十日?二十日?

历史脉络中,羊侃积劳成疾,去世前,整整守了五个多月,台城安然无恙。

去世后,仅十日,侯景就攻破了台城。

于萧詧而言,既然高欢能借侯景乱梁,他何尝不能借侯景之乱,顺应天意?

这条路,梁元帝走过,轻车熟路,萧詧只要能按住萧绎,威慑诸王,保不准能提前结束侯景之乱。

南朝根基能多保一点是一点,至于建康那群高门士族,萧詧只想跟宇宙大将军道一句,“随便砍,刀卷刃了,帮你磨。”

借侯景之乱顺应天命,登临帝位只是第一步,之后面临的内忧外患,只要稍微处置不当,极有可能步梁元帝的后尘。

所谓内忧,南朝自衣冠南渡以来,已到积重难返的地步,梁武帝只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繁华,其根基早已腐朽不堪。

萧詧所要接过手的,是一个货币信用崩溃的局面,是地方豪强与佛门疯狂兼并军田,发展部曲的局面,是官场被士族门荫垄断的局面,是诸王蠢蠢欲动的局面。

穿越第一年,萧詧有想过,模仿一些穿越历史文,以利用襄阳地理优越性,大搞通商贸易,发展经济。

最后发现,挣的还没铁钱跌得快……

使得萧詧意识到,货币稳定的重要性。

想发展经济,除非得有权柄,通过重新制定货币政策,稳定货币流通,南朝低迷的经济才能挽救回来。

此后两年,萧詧一直致力于劝课农桑、改良灌溉、引入稻种,收拢当地豪强部曲,发展属于自己的雍州军力。

既然经济这条路暂时不好走,起码手头得有粮有军才行。

至于外患,则来至于北朝的虎视眈眈。

与萧詧同期的宇文泰、高洋,那可都是狠角色,掐指一算,北周武帝宇文邕、隋文帝杨坚,也有四五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