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家三少

长廊尽头,月色如刀。

两道人影从冷光中踉跄浮现。

他们身上的衣袍早已褴褛成絮,暗红的血痂与泥浆凝结成块。

每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圈湿冷的脚印。

其中一人左臂软垂,草草拿一条破布裹着,挂在脖间。

月光斜切过廊顶裂隙,照亮他半张糊满干涸血污的脸颊。

是川管事。

而那位三少爷,看上去更是狼狈。

一道剑痕狰狞地横贯在他胸口,皮肉如裂帛般翻卷,深可见骨。

他嘴角咧开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次多亏了川老哥,若非有你接应,我的命就交代在上面矿洞里了。”

川管事恭声道:

“三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没有奴才出手,也必能化险为夷。”

黄熙善摆摆手,接着愤懑地一拳砸在岩壁上,咬牙切齿:

“真是晦气!”

“沈家的筑基老祖,明明已经被太爷爷看住出不了门。”

“可谁想沈墨荷这个老婆娘,居然瞒着所有人,悄悄筑基了!”

一旁的川管事陪着苦笑,心下暗暗后悔。

沈墨荷正是这次沈家开荒的带队族老。

可哪怕自己这个族内管事,

也从来都只知道,她是练气九层的修为。

今夜地脉暴动,黄家还以为天时相助,当即集结人马攻入矿洞。

结果就成了,一群赶着跳进虎口的羊崽子。

最倒霉的还是自己。

偏偏在沈墨荷展露筑基修为前跳了反……

这时。

黄熙善话锋一转:

“不过终是进了这处神鬼禁地,只要能寻得此地机缘。”

“区区一个初入筑基的沈墨荷,不足为虑。”

“神鬼禁地”这个陌生词汇,川管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光从名字,便能听出这里必然是个凶险之地。

他不由问道:

“三少爷,这里到底是……?”

黄熙善微微抬起眼皮,别有意味地看了川管事一眼:

“青元州本就是北境的穷乡僻壤。

你又出身微末,虽被沈家赐了姓,但他们终究只把你当个下人、外人,没听说过也正常。”

随后,他没有隐瞒:

“所谓神鬼禁地,是世间各种不可理喻之地的称谓。”

“这些地方或是某个上古战场,或是某位大修士坐化之地,

又或者,是由其它原因形成的特殊秘境……

而每个神鬼禁地形成,往往都有不可名状的诡异出没。

比如青元州建制最久的望古仙城外,

有一片森林,名为【夜哭】。

那里其实是一处古战场旁的军坟。

每棵树下,都葬着当年死在沙场上的人族将士。

在那里留夜的人,必须带够纸钱,整晚恸哭流涕。

否则就会遇见阴兵冲阵,即便是筑基修士,没有特殊的遁法神通,也是十死无生!”

川管事听的眉头紧锁,脸上笑容不知何时开始,便僵硬在那里。

娘的。

在上面为了救下黄熙善,他十根性命交修的灵兵铁棱毁了九根。

就连惯用的右手,都折断在那里。

还以为跑到这个秘境,就算逃出来了。

没想到是从虎口,跳进了一个更加凶险的深渊之地。

而此时,

察觉到川管事脸上表情的异样,黄熙善却微微一笑。

“川老哥放宽心……”

“沈墨荷不敢追进来,是因为她不知道这里是怎样的规则。”

“而我既然敢逃到这里,自然不是来寻死的!”

闻言,川管事两眼顿时亮起精光:

“三少爷是知道……?”

却见黄熙善摇了摇头。

在川管事疑惑的目光中,他笑着开口:

“这处神鬼禁地因天符上人坐化而成,而他当年接下宗门任务来到青元州,曾在我黄家恩宠过一位侍妾……”

川管事满脸讶异:“难道您是……?”

黄熙善微微颔首:

“修士修为越高,越难留下子嗣。”

“我那位祖奶奶体质特殊,再加上从小就受家里秘药调理,才侥幸怀下金丹血脉。”

“只可惜,终究差在母体太过羸弱,孕育的孩子无法承受住金丹之贵。

我黄家奋尽六世,直到我这一代,才堪堪消化了一丝血脉。”

“不过这一丝也足够了!”

黄熙善含笑着看向川管事,

伸手轻轻拍在他肩膀:

“川老哥想必也察觉到了,这一路从地宫走来,全然无甚诡异之物纠缠我俩。”

“只要守与我周围,这界外人看来凶险无比的神鬼禁地,就是你我的后花园!”

川管事连忙表上忠心:

“定为三少爷鞍前马后。”

不论黄熙善说的是真是假,他这次出手,沈家已然无他的栖身之地。

好在这次舍身救护,也算抱住了黄熙善这位黄家主脉嫡子的大腿。

日后到了黄家,说不定他这管事的职位,还能更进一步。

地宫中。

石门背后,

贴在沈砚青耳侧的窃音符,静默闪烁着微弱荧光。

从两人的对话中,他大致知晓了目前的情况。

他一双眼瞳灼亮如狼。

目光死死盯在二人,曝露于清辉中的影子上。

可等了许久,

却一直未见异样发生。

“那个黄家三少说的是真的?”

随着二人渐渐走近。

沈砚青视野中。

川管事身上,丁上的背姓家奴仙缘,依旧清晰可见。

另外一条。

【六世骨血,金丹遗泽】

【运主:黄熙善】

【品质:丙下,无利可图】

沈砚青的心沉入谷底。

自己这时若与二人照面。

即便将死木逢春的仙缘拱手让出,

他们也绝不会留自己这个活口。

“若再易容成王虎……?”

沈砚青旋即摇头,否下这个主意。

疑点太多。

以川管事多疑的性子,在这种生机未逢的凶险之地,绝不会对一个侄子手下留情,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里。

沈砚青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密密麻麻地细汗在他额头不断沁出,粘稠的湿发贴在脸颊。

怎么办?

沈砚青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而正这时。

烛盏中的女声再次响起:

“别让这两个杂碎进来!”

“出去,宰了他们!”

听着烛盏中,女声杀意凛冽的嘶吼。

片刻后。

沈砚青眯起眼睛,眸子中闪过一丝决断。

“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