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难报春晖存草心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朱厚熜口吟诗号,踏阶而上,龙靴在台阶上踏出的声响震人心魄,而台阶上方,神佛雕塑悄然低眉,似乎不敢直视。

渺渺问道之音却充满不容置疑的霸道,朱厚熜衣袂翻飞,目光深邃,径直踏入侧殿。

而原本做好了准备的张太后站于大明历代皇帝的肖像前,本该气势凌人。可是当朱厚熜走进来时,张太后却一阵恍惚,隐约间她感觉这大明历代皇帝也压不住眼前之人,不!应该说不是人,是谪仙!是帝王!

就在张太后恍神之时,朱厚熜已径直越过张太后,走到了大明历代皇帝的肖像前,他取出礼香,恭敬一拜,又对张太后作揖,只是却没有任何称呼。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立,最终还是张太后率先开口:

“陛下,关于两位朝堂大员被刺之事可有结论了?”

朱厚熜看了看正德帝的肖像,平淡地说道:

“寿宁侯,建昌侯,勾结宁王余孽,谋害朝中栋梁,图谋不轨。”

张太后凝眉直视,冷声道:

“陛下可知他们两个是什么人?”

“当然!”朱厚熜转头与张太后对视,目光如电,锐利而又坚定。

“他们都是我大明的臣子,蒙受皇恩却居心叵测!”

张太后正色以对,语重心长地说道:

“哀家很清楚他们的为人,他们没这个胆子,这应该是栽赃嫁祸……”

不待张太后继续说下去,朱厚熜忽然开口道:

“弘治五年,张鹤龄,张延岭侵吞民田,致多人伤残。正德初年,他二人,收受贿赂,包庇不法,竟掩盖了一桩灭门惨案。

直至如今,二人所犯罪行已经罄竹难书,陆炳羁押匪首之时,可是人赃并获!”

张太后急声道:

“匪首叶广并没有承认受他们指使,这一切都是被家奴蒙蔽……”

“家奴就只是家奴!”

朱厚熜厉声一喝打断了张太后的辩解,诚然这次的刺杀不是寿宁侯他们指使,可是这两个毒瘤也是时候清除了。

叶广就是要把矛盾摆到明面上来让朱厚熜与张太后对立,张鹤龄两兄弟是不是被蒙在鼓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答案是朱厚熜想要的。

“陛下…真的不再彻查了吗?”

故作强硬又略带哀求,张太后想要求情,却又不想放下架子,或许是多年的后宫生活,让她明白一味地求情是没有用的,只有权力才能达成目的!

“姐弟连枝同气生,慈乌反哺更何深。虽欣棠棣相携乐,难报春晖寸草心。

朕在先帝的豹园还留了一间屋子,有时间去看看吧。”

沉缓温厚的声音激荡最后的回响,朱厚熜给出最后的告诫后默默离开,而张太后则陷入往日的回忆。

……

锦衣卫的诏狱之中,阴暗潮湿的环境充满压抑,浓重的血腥气和伤口溃烂的腥臭气让这里仿佛地狱。

然而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中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不移。

陆炳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被打得不成人样的书生,非常不解地问道:

“你连谋反之罪都认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指认张鹤龄两兄弟?你借刀杀人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叶广目光看向虚空,强撑着一口气说着似乎毫不相关的话。

“从前有一个只想过自己小日子的老实农民,他有一个年迈了还在做零工的老母,有一个怀胎七月的温柔妻子,一家人谁都不互相埋怨,只是能解决温饱便心满意足。

然而有一天,一切都变了,他勤勤恳恳种的地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的,一家人最大的生活保障没了,老母受不了打击当场去世,农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不顾妻子的劝告执意要告官,然后……”

叶广声音颤抖地顿了良久,之后又继续说道:

“一个家破人亡的人没有了任何牵挂,为了复仇他可以做一切事,即便复仇的对象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不指认他们?”

哗啦啦的锁链声震响,叶广猛然抬头用血色的目光盯着陆炳,充满憎恨与绝望的声音回荡在宛如地狱的诏狱!

“你以为我要复仇的是张鹤龄他们吗?他们配吗?两个恃宠而骄的无知鼠辈,他们不过也只是大一点的两条狗!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皇帝!是他们的纵容!所以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怨毒无比的声音,令陆炳怔怔不语,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叶广要的从来不是借刀杀人,而是敲山震虎!

他要的就是皇帝与太后相斗,他把矛盾掀出来,却又不压最后一根草,就是在逼两人正面交锋!

“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注定失败,现在的陛下不是你可以揣度的。”

陆炳想到了兴王府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世子,想到了现在的帝位上的负手帝王,叶广带来的阴郁

被希望驱散,陆炳嘴角重新挂起笑容。

而叶广看到陆炳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后,抬头望天,嘴中喃喃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不错。”

……

朔风如刀,寒雪如剑,四月的北方依旧冷冽彻骨,而也只有这样恶劣的地方才能养出如狼般的后裔!

厚重的大帐之中,大马金刀的魁梧壮汉一手持刀一手抓肉,吃得满嘴流油,而下方一裹着厚厚棉衣的清瘦中年人紧紧护着袖口和衣领,不时轻轻跺脚取暖。

“你们大明人身子骨就是弱,这点冻都受不了。”

“俺答汗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文人,和你们这舞刀弄枪的可比不了。”

俺答哈哈一笑嘲讽意味十足,而下方之人没有丝毫不耐烦,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泰然自若。眼见对方气度不凡,俺答也不再戏弄,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助大汉一统蒙古!”

平静的声音却有振聋发聩之效,俺答眼带杀气,不屑质问道:

“就凭你?”

中年人取出一封像是告示的东西交给俺答,嘴里说道:

“这是投名状!”